淺談自主 - 時事論壇

0. 前言

我看到純黃網友就「自主」所提出的看法。這裏是「紅衫軍自主公民協會」，「自主」自然是一個關鍵概念。我也談談自己的一些相關意見。

我同意倒扁天王網友說的：

「一個名詞（Term）代表的概念（Concept）必須是大家公認的，才有共同探討的空間。」(倒扁天王 2007)

「理性」是我的論述中常用到的關鍵概念之一。因此，我將拙作《淺談理性》也轉貼於此(胡卜凱 2007)，僅供參考。

1. 論述和基本假設

在進入正題之前，我簡單的介紹一下我的論述觀。

我接受相對主義(胡卜凱 2005a：第2節)。我的相對主義觀並不是說世界上沒有真、假、對、錯，而是說：

在一個談「真、假、對、錯」的場合中，有效討論的前提是參與眾人有一個共同或相近的標準或立場。

由於我們很難得到「一個共同或相近的標準或立場」，我不用「真、假、對、錯」來描述或形容一個論述。

我認為，任何說法只要合於論述者自己宣稱她/他願意遵守的推理規則；同時，這個說法符合某些現實；則這個說法就是一個「成立」的論述。任何「成立」的論述都有參考的價值。

我接受唯物主義和個人主義的基本理論；我也接受傳統的推理規則。相對主義、唯物主義、和個人主義是這篇文章所根據的基本假設及思考模式。本文使用傳統的推理規則，將這三個觀點展開來推論「自主」概念在群眾運動中的適用性。

由於每個人各自所接受的基本假設，制約她/他的觀點或判斷，如果有人接受其他的基本假設，自然會推論出和我不同或相反的結論(= 觀點)。討論必須有共同的基礎，至少需要了解彼此的基本假設。我歡迎指教和討論。但請先說明妳/你論述的根據。

即使妳/你不同意或不熟悉本文的思考模式，但是如果妳/你不能指出我的論述那裏不合推理規則；那裏與現實不合；或那裏違反上述三個主義的內涵，請不要以「假」、「錯」、或「不同意」來評論或否定我的淺見。請至少參考、參考它們。

2. 「自主」概念

2.1 「自主」的意思

純黃網友說：

「【公民自主】也是一個失敗的口號，大家全『自主』去了，那要聽誰的？看誰的？誰領導誰？」(純黃 2007。雙引號是我加上的。)

我並不同意這個看法，在此略做分析(1)：

「自主」的意思指一個人進行獨立思考和獨立判斷的能力或行為。

也就是說，一個人不會盲從或附和其他人。「自主」一詞也同時蘊含，一個人將要和會要為自己的言論以及行為負責。

一般來說，一個人思考和判斷的依據是個人的利益和價值觀。在開放、多元、和/或民主社會等概念下，每個人有不同的利益和價值觀。在法律範圍內，根據或實踐它們所產生的行動，也都受到尊重和保護。這是「人權」和「自由」的意義。

因此，在開放、多元、和/或民主社會中，「自主」是一個公民的權利，更是他/她生存和發展的條件(前提)。

2.2 「自主」和群眾運動

概念的功能在讓我們簡易的表達一個字或詞彙「所指」的意思，以及界定這個所指的「範圍」。就我所知，沒有一個概念是「絕對」或包山包海的。「自主」也不例外。換句話說，「自主」並不蘊含：

「『我』是老大。」或「只有『我』說了才算數。」

從上引純黃網友的話，他似乎認為：

「自主」的概念和「群眾運動」衝突。

我分別從兩個層次考察這個議題。

2.3 社會契約論 -- 社會學和政治學觀點

「社會契約論」是社會學和政治學兩個領域中一個重要的理論。它大致的意思是：

人類在從原始生活狀態進入有組織的生活狀態時，她/他們(在意識上)同意放棄各自的某些權利和自由，以交換一個更適於自己生存的環境。

這個「環境」就是我們習稱的「社會」；由於這個觀點包含「交換」的概念，所以它被稱為「社會『契約』論」。根據這個理論，洛克主張：

「一群人民有抵抗一個不公不義政府的權利。」

這個觀點及其衍生出來的理論被稱為「(古典)自由主義」。它是民主政治的理論基礎。

如果有網友不熟悉「社會契約論」的內容，而又有興趣做進一步了解，請自行上網搜查。我在下面只用兩個生活中的實例，來說明「社會契約論」的基本概念。

在一萬年前左右，人類只有石器一類的工具。如果有人想吃水牛肉或老虎肉，他需要找三、五個到十幾個狀漢一起打獵。如果他又不想第一個面對水牛或老虎，他可能要聽一個力氣(或虛容心)比較大的人的差遣或指揮。這種打獵隊伍就是「社會」(或「群眾運動」)的雛形。

當時女人的體型或力氣可能不足以找到肉類食物。因此，大多數女性可能隨著父、兄行動。一個思春的王老五，也就要跟著女性較多的群體活動或遷移，才能增加自己得到性福的機率。

以上兩個例子說明，個人和社會(= 一群人)之間的關係基本上是一種「交換」關係。也就有協商和妥協的活動或考慮。

2) 人際相通性 -- 生物學觀點

上面說到，一個原始人參加社會的動機，可能是吃塊牛肉或找個性伴侶。但幾乎所有的人都有這類動機。這個現象在哲學或社會科學中，稱為「人際相通性」(胡卜凱 2005b)。如果接受當代生物學的理論，這個現象或現實可以如此來解釋：

因為，當代生物學認為生物的DNA組合決定該類生物的性質、性向、本能、行動能力和方式等等；同時，人類有近似的DNA組合。

所以，我們人類有近似的性質、性向、本能、行動能力和方式等等。

這是形成「人際相通性」現象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則是「社會建構」的過程(胡卜凱 2005a：第1.1節)，以後有機會再聊。

3. 自主性、結構性、和群眾運動

3.1 自主性和結構性

我現在用日常生活的例子來說明「自主性」和「人際相通性」的(動態)關係。

喜歡吃牛排或雞腿由每個人的「自主性」決定；喜歡王美美、張小小、或李阿雄也由每個人的「自主性」決定。但只要是人，99.99%都有吃塊肉或找個(性)伴侶(男、女不論)的需求或欲望(= 利益)。

用社會科學的術語來說，從人類層次來看，我們的需求或欲望不是由個人的「自主性」決定，而是由人類的「結構性」因素決定。這就是「人際相通性」的意涵之一。

解決這類需求或欲望的因素自然也就屬於「結構」的層次。例如，找那一份工作由個人性向、能力、訓練類型、和/或居住地區決定；但就業率、薪資結構、年休天數、年終獎金的月數等等則由「大環境」決定。這個「大環境」就是一種「結構」層次的因素。不是個人有能力影響或決定。

3.2 群眾運動

我們各自參加「群眾運動」的原因(或動機)很多，其中之一是我們能透過「群眾運動」所匯集的「綜效」(= 「人數」或「群策群力」)來達到我們個人單獨不能達到的目的，或取得我們個人單獨無法取得的利益(2)。

我以「倒扁」做例子來說明：

「倒扁」並不需要參加群眾運動，買把槍就可以了。但「一人倒扁」的後果是坐牢或被槍斃。如果這樣做，一來我就不能再吃吃、喝喝、嫖嫖、賭賭；二來陳水扁又不是污我一個人的錢。我何苦跳出來做好漢、烈士、或冤大頭？放棄自己未來吃吃、喝喝、嫖嫖、賭賭的機會？

因此，我們參加「倒扁運動」的原因之一，是因為我們不願意面對「一人倒扁」這個行動的可能後果。或更直接的說，我們沒有從事「一人倒扁」的LP。其他的原因可能是受到守法或正當性等概念的約束。

就像上述我們需要放棄一些權利和自由來加入「社會」一樣，我們為了達到個人單獨無法達到的目的，也就需要放棄一些「自主性」來加入「群眾運動」。我們在社會中仍然保有一些基本人權和自由。同樣的，一個加入群眾運動的人，也並不需要放棄他/她所有的「自主性」。

理性(= 根據經驗行事)的人自然了解這個在討價還價後，我們需要取捨或妥協的現實。拿捏之間，則每個人有她/他各自的尺度。

例如，選舉(選擇)運動領導人和幹部時，討論共同策略時，或是否接受某些指派的一般性工作，一個參與運動的人通常有其「自主性」。但一旦領導階層或群眾大會做出了採取某個重要行動的決定，一個人通常只有是否繼續參加整個運動的「自主性」，但沒有是否參加這個或那個特定行動的「自主性」。

俗話說：「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或老虎肉)。」就是這個意思。

4. 結論

4.1 在個人層次我們有各自所追求的不同利益；在社會(或階層、群體、地區、職業等等)層次，我們則有共同的利益，也就是改善或改變我們所共有的「結構性」大環境，來增加個人取得利益的機會。改變大環境包括打倒「結構性」的共同敵人，如掏空財團、貪腐集團等等。

4.2 一群人共同努力才有改變「結構」層次因素的可能。(我認為)這是一般人參加群眾運動的基本誘因。我也就認為參與群眾運動(通常或應該)是一個人為了爭取自己利益所做的「理性」決定。

4.3 在群眾運動中，我們要「自主」的保護個人利益(不要淪為領導者的工具或棋子)；也需要放棄部分個人「自主性」。我們每個人所放棄的「自主性」，將轉化或匯集成「群眾力量」，以換取個人無法以個別行動取得的利益(如使陳水扁下台或入獄)。

附註：

1. 我並非協會的創始會員。所以，我不能也沒有權利做「官方」詮釋。此處只是我對這個概念的了解。
2. 請參考：「社會運動有個怪異邏輯：一百人以下--愛理不理；二百人以下--伺機驅離；五百人以上--柔性勸導；一千人以上--忍耐協商；一萬人以上--警察稍息；十萬人以上--官員什麼都給你。（ps：以上邏輯，不包括走路工，發便當以及黨工配額的動員。）」(董福興 2007)

參考文章：

* 胡卜凱 2005a，《社會變遷》，http://www.fokas.com.tw/news/newslist.php?id=1210
* 胡卜凱 2005b，《唯物人文觀》，http://www.fokas.com.tw/news/newslist.php?id=919
* 胡卜凱 2007，《淺談理性》，https://city.udn.com/2976/2020843?tpno=1&cate_no=52524
* 倒扁天王 2007，《回覆：純黃》，【從群眾運動的九個T檢討紅花雨運動】，留言17，http://www.twredshirts.org/uploa ... &extra=page%3D1
* 純黃 2007，《非常感謝倒扁大王的指教》，【從群眾運動的九個T檢討紅花雨運動】，留言16，http://www.twredshirts.org/uploa ... &extra=page%3D1
* 董福興 2007，《918，急急如火挺樂生挺》，https://city.udn.com/2976/2413082?tpno=0&cate_no=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