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昌弘

翻譯 譚君怡

轉貼自：台灣日本綜合研究所 新聞最前線

http://www.japanresearch.org.tw/scholar-98.asp

胡承渝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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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在日本有國民作家之稱的司馬遼太郎，長年為朝日週刊執筆名為「行走街道」的專欄，又自1993年到1994年，於該專欄發表了「台灣紀行」系列文章。1994年11月以「行走街道」系列之第四十冊發行為單行本，之後又以文庫本形式發行。(*1，以下P.~ 表示是出自此書的引用)

「台灣紀行」中，介紹了台灣的歷史、風土，而與其他系列大異其趣的是有較多政治方面的評論，不但數度言及且讚揚了當時的總統李登輝，更收錄了與李登輝的對談。

司馬遼太郎的「台灣紀行」出版後，適逢台灣推動民主化，關於台灣的書籍大幅增加，特別是與李登輝相關的著作(*2)，以及與李登輝有著密切關係、在台灣的蔡焜燦、旅日的金美齡、黃文雄等人的言論，也大量被介紹至日本，也有李登輝本人的著作(*3)。然而不幸的是，這些書籍多持反中國的論述(*4)，讚美日本的殖民地經營，帶動了「親日台灣」與「反日中國」的風潮。之所以會掀起此風潮且影響輿論，完全是因司馬遼太郎是國民作家，其影響力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司馬遼太郎由於受到了李登輝及其相關人脈（Japan lobby）很大的影響，對台灣及中國有相當偏頗的見解。是故，司馬的台灣紀行刊行以來，造成日本人對台灣的認識偏頗了(*5)，這可說是以李登輝為主軸台灣的Japan lobby的一大成功(*6)。

本文期介紹司馬遼太郎在紀行中的台灣觀，並以對司馬有著極大影響的李登輝之言論行動及其與中國的關係作為考察對象進行論述。　

1.     紀行中所見之司馬的台灣觀

司馬由「老台北」蔡焜燦陪同，參訪台灣各地，藉由其小說家的手法以少數人回憶事件，成功的灌輸讀者偏頗的台灣全像。在此以幾個關鍵字為線索來陳述司馬的台灣觀。

1.1   無主之地

司馬於台灣紀行及與李登輝之對談中皆以「台灣為一無主之地」作為開頭。他認為台灣既未開化又無國主，是故其住民並無統治權。然而我們必須先了解到，對於自認為是近代化帝國主義國家日本而言，「無主之地」之說最能賦予殖民地支配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7)。以無主之地論述作為台灣紀行開頭的司馬遼太郎，是以日本如何在台推動近代化的觀點進行鋪陳的。

1.2   老台北：蔡焜燦

司馬在紀行當中給予陪同他參訪台灣的蔡焜燦許多正面的描述，因此在紀行刊出後，蔡焜燦不但出了名，其著書(*8)也隨之出版。台獨派的金美齡在為該書寫的序文中稱蔡焜燦不單單只是「親日」，而是位「愛日家」。

蔡氏的著書當中，過度美化了日治時期，並且提出了戰後台灣人的思想受到惡劣的外省人(即二次大戰後自大陸渡來的中國人)壞影響的看法。諷刺的是，蔡氏本人也不得不承認，事實上這個極端的看法也有一些例外。例如，蔡氏曾被本省人警察強加了莫須有的罪名，而為其平反的正是外省人。蔡氏被其強烈反中情緒驅使，使得其自豪於自己是個「愛日家」。這位陪同司馬的角色蔡氏，其觀念對紀行的深刻的影響，的確值得注意。

在若林所謂的「日本語人」(*9)當中，有著極為親日的人存在，這是筆者親身體驗過的。這是由於戰後台灣經歷228事件後的苛政時期，「對當下情勢絕望轉而將過去美化」(*10)的緣故。我們不能只因蔡氏等「日本語人」將過去過度美化、大力讚揚日本統治之成功，就認為日本的殖民地支配是無罪的吧！

1.3   八田與一

八田與一是一名殖民統治時代的土木技師，由於擔任當時嘉南平原灌溉工程的負責人而在司馬的紀行中得到很高的評價(P.220~240)。雖然在司馬認為日本的殖民地統治對台灣現代化有著極大貢獻，因而給予無私的八田氏褒美，然而嘉南平原的灌溉工程對台灣而言並不盡然是一項慈善事業，日本是利用台灣低廉的勞動力，增加台灣稻米生產，主要的目的其實是為了輸回日本本土(*11)。

1.4   人物評價之例：陳儀

對於光復後的台灣行政長官陳儀，司馬在其書中毫不客氣地寫到「早在其過去擔任福建省主席時期，就是個貪污遍及全省、聲名狼藉的亞洲型政客，其在任的兩年間，把台灣據為己有，壓榨的油水全進了自己的口袋。」(P.25)

然而，戴國輝與葉芸芸92年出版的二二八事件研究書中，則指出紹興出生的陳儀是浙江文人氣質的革命派，積極與思想進步的人物交往。魯迅過世時，還建議蔣介石國葬魯迅，並照顧遭日本憲兵暗殺的郁達夫之遺子至大學畢業(*12 P.72~P.74)。戴氏、葉氏所引用的人物回憶中，政治家陳儀並非是個貪污瀆職之人。戴氏於91年赴大陸取材時，遇見了陳儀之甥，從他的口中，得知陳儀在擔任台灣行政長官時期，將其日本籍妻子留在上海，常年任官的陳儀既無存款也無不動產，50年陳儀遭槍殺後，其妻一直過著貧苦的生活。

當然，即使是以上的人物也不能否定陳儀於二二八事件殺害台灣人之罪，然而司馬偏頗的論斷，也可算是一種毀謗。

1.5   文學修辭之例：奇蹟

司馬氏在紀行當中，認為蔣經國最大的功績，在於選李登輝為副總統，司馬將之稱為奇蹟實在很誇張。司馬氏將李登輝當上總統這件事喻為「如同在19世紀的印度，印度人桿弟（甘地）當上了原本應該是英國人職位的高爾夫球俱樂部理事長」(P.70)。然而，既然成為了副總統，憲法上總統去世後本來就會接任總統，更何況前任副總統謝東閔也是一位台灣人。19世紀的印度，應該沒有印度人桿弟（甘地）當上副理事長的吧！而台灣人在此之前就已經有人位居副總統、行政院長、內政部長、交通部長等要職。所以印度人桿弟的比喻實在與事實大相逕庭。

2.     與李登輝的關係

司馬的台灣紀行談到相當多關於當時中華民國總統李登輝的事，最後還刊載了兩人的對談，可見李登輝對其影響之大。

李登輝是位多面人物，以會隨著談話對象及場合而大幅改變其內容出名，李登輝有著「哲人政治家」及「黑金教主」（黑社會、黑道金權政治的教主）之稱、毀譽褒貶兩極化的評價(*13 P.103)。然而司馬對李登輝的評價，完全沒有稍加查證，一味根據李登輝本人及其相關人士之言做論斷。

2.1   高爾夫‧利權

紀行中寫到：「李登輝先生也打高爾夫球。聽說他通常只和何先生打球。因為高爾夫猶如一種密室，和其他人一起打球的話，有被說成利權關係之虞。」(P.68)。蔣經國時代從未與財界人士往來，李總統則是積極地與財界人士往來(包括打高爾夫球)(*14)。也就是說，司馬氏所聽到的完全是為了迷惑日本人而捏造出來言論。

2.2   李登輝的出身及意識

司馬氏介紹李登輝是農家子弟（P.368），其父為農村裡難得一見的讀書人(P.31)，事實上，李登輝宣稱自己的父親是位警官(李P.18)、祖父為鴉片商人(李、中島p.178)。這正意味著他們在日據時代持有買賣鴉片執照的特殊背景。

矢內原認為日本統治台灣的本質是警察統治(*15)，屬權力機構的警察擁有極大的權力，雖然台灣人只能擔任「警察補（助理警察）」，但據說已是負責監視台灣人思想言行的特權角色了(許、村田P.104)，由於台灣民眾的反日情緒，日據時代幫著日本人的台灣人被稱之為「三腳仔」(畜生四隻腳、台灣人兩隻腳)。李登輝正是出身自「三腳仔」家庭，且皇民化運動時受到創氏改名的獎勵，而有岩里政男這個日文名子。連愛日家蔡焜燦在日本從軍時期都始終保有蔡焜燦之名，即使母親是日本人的邱永漢也未響應創氏改名運動，由此可見李登輝皇民意識之強烈。

2.3   李登輝的對中國意識

在（李登輝）與司馬的對談中，司馬說「沒有比『中華』更曖昧籠統的詞彙了」(P.380)李登輝則答以「『中國』一詞也相當曖昧籠統」。當時有著「中華民國總統」與「中國國民黨」黨主席地位的李登輝，其中國意識及道德觀念到底是如何？

李登輝不但對中國的理解甚淺，還顯露著可說是污蔑的情緒。李登輝說「中文的書即使讀了也不懂，也不了解稍微古典的文章，對中國文化並沒有親切的情感，還滿討厭的。」(戴、王p.115)。再者，其對中國的理解，又受Wittfogel的「亞洲的停滯」論說很大的影響。對於經由共產革命而成立的新中國，只是以「即使脫離了亞洲的停滯，也不會脫離中國的傳統，……誇大妄想的皇帝統治甦醒了」(李P.51)來總括論斷。這正顯示出「李登輝對中國的偏見及對中國一知半解的理解」(劉P.115)。

就像戰前日本對「支那」偏頗的認知以及對中國經濟崩潰論的深信，也許正是李登輝對中國的理解吧！

3.     台灣問題與中國

經過51年日本統治之後回歸中國的台灣，又經歷了國共內戰造成的兩岸對立，現在則有著（兩岸）經濟共存的關係。

結果，台灣問題已被視為中國的內政問題。國民黨政府於1949年在國共內戰中被打敗，雖然逃到台灣及周邊島嶼，卻繼續維持著代表全中國的「中華民國」的體制。曾擔任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然而，1971年被中華人民共和國取代了。從李登輝到民進黨的陳水扁總統，都在嘗試摸索台灣脫離中國獨立。

司馬的反中言論，給了李登輝信心，成了對台獨路線很大的支援。再者，以李登輝為中心的親日派，操弄著親日的言論，去參拜靖國神社、為日本保守派搖旗吶喊等等，展現著與反日的中國、韓國極為不同，訴求於日本愛國主義的自尊心。不論是金氏或黃氏，都曾譴責過日本的殖民統治，然而現今卻為了台灣獨立，與日本保守派勾結，一邊散佈著反中國論述、一邊讚美殖民統治，褒揚「日本精神」。

結語

在以虛構為旨趣的小說裡，誇張或論斷不會成為問題，然而台灣紀行裡面，在介紹歷史的紀行文中，突然出現國家元首，反覆著司馬的論斷，而完全吸引住讀者。其實該書並沒有以宏觀的角度來看台灣，而根據台灣社會中特殊的「日本語人」的看法，對殖民統治讚美有加，「司馬以小說的方式欺騙讀者的感情，並將日本人誤導至偏頗的台灣觀，欺騙了日本人。」(戴、王P.221)。而李登輝受到來自司馬的高評價以後更為得意囂張(戴、王P.222)，不斷地提出侮蔑中國的言論，使得與中國的關係緊繃，也給予日本人的中國觀有著不小的影響。

活用閱讀、取材得來的知識，加上各式各樣的小故事而寫成台灣紀行的司馬是個小說家，太過於想引起讀者注意，說不定真是有著以沒有事實根據而妄下結論的癖好。渡邊京二指出，「這人有輕率論斷以及過度誇張的癖好，以這種大眾小說家誇張的論述手法，應該沒有資格談論歷史吧。」(*16)司馬的台灣紀行，說不定與歷史家司馬（遷）那種道地取材於實證的事實相去甚遠呢！

注解

*1 司馬遼太郎『台灣紀行行於街道40』，朝日文庫，東京，朝日新聞社，1997年。
*2 李登輝、中島嶺雄『亞洲的知略』，「日本對歷史與未來有著信心」kappabooks ，東京 ，光文社，2000年。此為典型的李登輝對談書，內容除認定中國為一獨裁國家之外，更提到台灣為民主主義國家；推動民主化的李登輝是一名哲人政治家。
*3 李登輝『台灣的主張』，東京，PHP研究所，1999。
*4 高井潔司『中國報導的讀法』，岩波active新書18，東京，岩波書店，2002年。「最近，台灣相關出版物在日本急速增加。其中多為與台灣領導人的對談或是直接將其主張出版。這也許是對長年來將台灣問題視為禁忌的日本媒體的一個反動吧。其中以不考究事實真相，隨意批判中國、讚美著台灣現狀及台灣領導人的作品為多。如此不免誤導日本的政策方向。」(P.81)又企圖引導日本的輿論至反中國傾向，以大陸的政治狀況作為對比，讚美台灣的民主化。將與李登輝的對談及專訪出版的小林善紀更是將其捧為「Mr. democracy」、「哲人政治家」。(P.97)帶起如此風氣的正是司馬遼太郎的『台灣紀行』。
*5戴國輝、王作榮『李登輝的虛像與實像』，陳鵬仁譯，東京，草風館，2002年 ，P.144，戴國輝：「一定要弄清楚李登輝與日本的關係，如果不這麼做的話，日本的人們對台灣的認識會持續偏頗。司馬遼太郎的台灣紀行即為一例」。森宣雄『台灣/日本---連鎖殖民地主義』 ， 東京， impact出版會，2001年，此書批判了親日的台灣與現代日本的新殖民地主義現狀。由這個觀點來看，司馬氏與李登輝的關係，不正是使殖民地主義復甦的一大要因嗎?
*6 東亞文史哲network編『超越小林善紀「台灣論」』，東京，作品社， 2001年。所收 川島真 方法台灣 P.52 「迎接小林善紀的台灣親日派份子，給予如同司馬遼太郎來訪時的招待。…不論司馬…帶起日本注目台灣的風氣有著極大的貢獻。在這點上，也可說是這些親日派的成功吧。」
*7 山路勝彥，『台灣的殖民統治：以「無主的野蠻人」之說論起』，東京 ，日本圖書中心，2004年，P.4。「原住民的生活方式可謂『野蠻』，欠缺統治能力，沒有統治的『主人』，處於『無主』狀態，因此需要『同化政策』。日本帝國製造了這樣對殖民地支配有利的理論」。
*8蔡焜燦『台灣人與日本精神：日本人！敞開你的胸懷』，東京，日本教文社 2000年。
*9若林正丈『台灣的台灣語人、中國語人、日本語人 台灣的夢與現實』，朝日選書580，東京，朝日新聞社，1997年。
*10駒込武『殖民地帝國日本的文化統合』，東京，岩波書店，1996年，P.456。P.456。
*11 許介鱗『台灣史記(續)卷四』，台北，文英堂出版社，2001年，P.20。
*12 戴國輝、葉芸芸『愛恨二二八 神話與史實 解開歷史之謎』 戴國輝文集3 所收 ，2002年，台北，遠流出版社。
*13 許介鱗、村田忠禧編『現代中國治國論』，東京，勉誠出版，2004年，P.103。
*14 黃光國『民粹亡台論』，台北，商周出版 2003年，P.72。
*15若林正丈編 矢內原忠雄 「帝國主義下的台灣」精讀，岩波現代文庫，東京，岩波書店， 2001年。
*16 渡邊京二 渡邊京二評論集成IV所收 「隱藏的小徑」，福岡，葦書房，2000年，P.66。

編按：本文日文原文刊在本網站http://www.japanresearch.org.tw/japan/index.htm
歷史文化第10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