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WTO的激烈示威抗議活動，成了這一次在香港舉行的WTO第六屆部長會議最受矚目的新聞。不但南韓的農民與台灣的團體風塵僕僕跨海專誠前往香港去反WTO，國內亦有著名的白米炸彈客楊儒門在獄中以絕食抗議共襄盛舉。其實反WTO最力的，乃是坐在WTO會場中，於149個部長之中動見觀瞻、舉足輕重的歐盟與美國代表。會場外的抗議只是奪去WTO部長會議的光彩，同時讓更多原來漠不關心或茫然無知的大眾，反而用心了解這一場劍拔弩張的部長級會議到底在搞什麼名堂。但會場內的反對勢力才真正可怕，他們不僅有足夠的實力與貪婪左右數十億貧窮國家人民的存亡禍福，更以具體的行動威脅這個當前全世界唯一致力於促使全球貿易自由化的重要組織之生死存亡。

如今幸而於瀕臨破裂的最後關頭，富國與窮國的代表各退一步，折衷性地達成了歐盟代表明言雖不滿意但勉可接受的協議，讓旨在降低各國保護與擠壓全球農產品市場的杜哈回合談判保住一線生機，也讓WTO保全了舉行談判的信譽。不過世人仍必須徹底認清，這許多在場內與場外危及WTO的存續與運作者，他們的用心究竟如何、目的究竟何在？則當你也血脈賁張地投向其中一方為他們搖旗吶喊時，至少知道自己到底是反什麼。

這次杜哈回合談判之所以如此備嘗艱辛甚至瀕臨破裂，其關鍵即在於以歐盟為首的富國，不願輕易放棄對本國農業生產者的保護，因而負隅頑抗，橫生波瀾，糾纏數年而始終無法在WTO會員國家達成推動農業貿易自由化的共識。歐盟如此，美國這個世界首強也不遑多讓。當這兩個龐然巨物利害一致而沆瀣一氣地聯手阻擋，杜哈回合談判當然寸步難行、數年無成。

其實，保護本國農業生產不徒歐、美有志一同，全球第二大經濟強國日本在這一方面更是不遺餘力，任何可用手段從來是無所不用其極。但在評騭這些經濟霸權之餘，我們也不妨低頭看看，即使初入WTO為新進會員國未幾，對於反對農業貿易自由化，極力阻擋不論窮國、富國的農業產品擅入國內市場、侵奪台灣農民生機，我們可也絲毫不敢後人；只是人微言輕，只能苟附於霸權之驥尾，搖旗助助聲勢罷了。

因而當WTO部長會議之中經濟霸權倨傲跋扈地力阻窮國要求取消農產品出口補貼、降低農產品進口關稅，讓那些每天只靠一美元苟延殘喘的農民有幸將其作物銷往富國市場時；在會場外以各種激烈手段與香港警察攻防，演出一齣齣滑稽可笑的諷刺劇爭取圍觀群眾同情的南韓農民抗議團體，台灣工運團體，乃至獄中的楊儒門，竟在與他們同聲唱和，共謀葬送這個僅存的為農、工產品爭取自由貿易機會的全球組織。

天幸在各國折衝捭闔之下，歐盟代表終於在議程的最後時刻同意於推遲終止農產品補助期限三年的折衷主張下達成協議；其所以退讓，據推測，反而得力於場外激烈抗爭行動之助；因為歐、美等富國代表都擔心，如果堅持保護少數國內農民，卻將WTO這個貿易自由化的大架構摧毀，讓全球貿易再退回過去壁壘分明、相互攻伐、相互殘害的野蠻時代而玉石俱焚，則在國際貿易戰場上最富戰力、戰果也最豐碩的先進富國將首當其衝、受害最深。故爾投鼠忌器，寧可以小輸來換取大勝。

但包括楊儒門在內這些激烈的反WTO抗爭者，可知道他們發揮了什麼功用，或者立下了什麼功勞？明白地說，因為他們的強力抗爭，加上眾多窮國代表對WTO偏向富國立場的強力杯葛，使富國代表對WTO的脆弱及可能夭折產生深重的危機意識，所以促成了在2013年之前全面廢除農業出口補貼，分四個級距削減農產品進口關稅，分三個級距削減農產品境內補貼，以及進一步大幅降低工業產品關稅、加速服務業自由化等；而且在明年7月底前，必須提出降稅及開放市場清單，年底前完成談判。

因而不待2013年，隨著關稅大降，台灣的稻米、水果等農產品即將大受衝擊，這是再多白米炸彈與示威抗爭都阻擋不了的大勢。但於炸彈及抗爭之外，我們真找不到台灣農民與窮國農民雙贏互利的辦法嗎？

【2005/12/20 經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