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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須思索的愛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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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匡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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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推薦人 (6)

無 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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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恰

  「你的問題很好,」父親抽了口菸說:「換我來說,我的想法跟你媽一樣。在我們的年代,大家都愛得很單純也很平凡。有時會想,若是有一段壯烈淒美的戀情應該也是很好的回憶。我們都老了,只能靠回味過去來度過僅存的時光。」

  父親正在講話,我感覺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是來自夢萍的訊息:『如果是一場夢,我也希望能看清楚你的臉孔。用雙手托著,你孩子般的笑容。』

  父親看我觀看手機說:「你忙就先走吧,我抽完菸就上去。」我點頭準備離開時,父親叫住我:「我不知道你問的問題重點在哪裡。但我想你應該有自己的想法。」

  「有喜歡的人嗎?」父親問我:「是很值得回憶的嗎?」我點點頭。

  「很好,不要告訴我對方是誰或什麼身分。」父親深深地吸口菸說:「如果你告訴我的話,搞不好我會像爺爺當時阻擋我一樣阻撓你。我現在是站在你的朋友的立場,而不是你的父親。當然啦,如果你有結婚的打算,我還是會站回父親的角色。在此之前,你就盡情追求你想要的吧。」

  雖是夜晚,月光下仍看得出雲霧的輪廓。我們握不住雲霧的柔軟與輕盈,卻還是能用目光取得月亮的美麗與純淨。赤裸的月光很美,但有雲霧的陪襯,整體才有畫作的質感。也許這樣的美好只存在於一瞬間,下一秒就不那麼美了。父親什麼時候看到這瞬間的美感,以及為體驗存在而存在的豁達。

  『我很想念你,今晚能見面嗎?』夢萍傳來了訊息。我在心中點頭。

  駐守路旁的街燈,閃爍得像呼吸著。黑夜吞沒了大地,街道上只有稀疏的幾個人。不管她從多遠的地方走來,我總能認得出她。是穿越情感的一種默契,紅線牽引著我們的腳踝。我戀著她的肉體,深吻身上的妊娠紋。我們做愛、抽菸、訴說心事,三個小時裡我們所擁有的是彼此。

  雲雨過後,她慵懶地躺在我的身邊。我則使手指彎曲她的長髮。

  「下禮拜,老爺要回來了。」她說。老爺是我們給她丈夫的代名詞。

  她說:「也許有好一陣子不能見面了。」我笑了笑說:「能見面時見面,不能見面時就彼此多一點想念。」

  「你進入我的生命,進入我的心。」她說:「有時卻覺得我們隔得很遠。」

  我故意使勁拉扯她的髮梢,吃痛的她看向我。禁斷的相戀有條件性,而不如一般情侶可以自然地相處。即使外頭的世界怎麼改變,我們也不願試圖去改變對方或改變這樣的交往方式。沉醉在彼此的美好裡而不願醒起。我會牽著她的手,舞蹈般地抬高放下。

  無法見面的時間越長,想念便越深厚,而甘願服膺現實的心志就越麻木。我們不只一次談過,是否該讓這段關係回到純友誼,而把對彼此付出的情感收回部份,僅留下一點善意,和見面能點頭招呼的熟悉感。兩人都不是屬於火山般熱戀的小情侶,想法共識相同,我們只希望能這麼地把關係維持到最後。

  離開旅館時,我們擁抱了彼此。下次見面不知何時,但一個擁抱便能維持一定的溫度。活在被標註的人生,有三個小孩的人妻,單身無負擔的單身漢。她已經開始面對有限的未來,卻不願耽誤我還在遠方的未來。

  『你可以找一個可以正常交往的對象,』她曾經說過:『不用管我。日子總是要熬得過去。』

  夢萍的丈夫外遇,在海島的另一端養著另一個女人。已經不說愛,也不做愛,帶著親人的氣味,卻早已失去了既有的熟悉感。曾經懷疑自己是否是夢萍的復仇對象,幾次敞開心談過,我不是她的復仇者,我只是她戀著的那一個孩子。屬於年輕青春的愛是給了丈夫,但成熟懂事後的情慾給了我。

  在愛情裡得不到快樂的她,儘管身邊存在著我,卻也希望我能愛著及被一個人深愛。期望她所不能給我的,可以從另一個女子身上得到。夢萍所不能給予的,從另一個女子身上可以得到。但夢萍從心上割捨給我的,卻沒有任何人給的起。再多一點,再多一點,我們吶喊著,卻不敢釋放、接收那樣的付出獲得。

  每週一百六十八個小時,我們見面不超過三個小時。時間並非衡量情感的指標,卻是寂寞孤獨嘶吼的起源。不會有朝夕相處的時光,也不會同時存在共進兩餐的機會。我們是彼此的鐘點女傭,每週進入對方的心中清洗掉堆積已久的塵埃。像前往喜馬拉雅山的險峻之途,即使辛勞也願意耗盡生命去走一遭,並非為了求取什麼樣的結果與感動,而是不想為自己的已出發留下悔恨。

  妮妮不停地發訊息詢問我的狀況,和夢萍一夜歡愉後的幾天,我們再度碰面。我從不介意與她做愛,相處的立場非常微妙,而存在著某種東西是我們無法跨越的。曾經深深愛過的感覺已不復存,剩下是對熟悉肉體的依戀以及淡淡的情誼。在深深的慾望將心志擄獲那時,才發現自己的不堪。切身的悲傷並非來自情感上的傷害,而是來自對自我情慾無法抵抗的愁苦。

  我撿起地上的內褲遞給她,她從我嘴邊將菸拿過去。「你真的是很可悲的男人,」妮妮摸著我的肩胛骨說著:「何必把自己搞成這樣,簡單點不是很好嗎?」所以我該找個單身的女性試著相處做愛,並時不時提醒自己適婚年齡到了。於是趕著在四十歲以前找一個可以充當老婆的女人結婚。進而試圖與她共度一輩子。人生的路程要經過什麼,或必須經過什麼,一定要照前人所傳遞下來的方法延伸嗎?即使是團體生活的人類,個體仍是獨立存在。

  我跟夢萍沒有確切的交集,偶爾只像擦肩而過、在彗星軌道相遇。或是像牛郎織女般,僅能期待每一年的鵲橋。

  她在身後抬起腰腿拉上內褲,我拿回她嘴上的煙。「如果我現在中風呈現閉鎖症候群,或是突然怎麼了,我都不會覺得悲哀。」我說:「唯一讓我覺得悲哀的是你,為什麼我們的相處都是如此。從以前就是這樣,很有戀愛的真實感,卻少了很多細微的溫柔。或許只有死在你的手上,你才會認可我對你的愛意。」

  妮妮咬著下唇緊盯我,讓我記憶起相愛之初的時光。嬌嗔的她習慣咬著下唇,不發一語地等待我的安撫。安撫帶調笑,直到逗了她開心才能解開緊皺的眉心。我試著不去看她,讓冷漠成為唯一的言語。我戀著她的肉體、戀著她的笑容與美好,但只要我一回頭,所以的過去都將被重演。因為慾望,我利用了她對我依存的愛意找到抒發的管道。儘管我知道分手了,但她仍放不下對我的愛。我們都一樣,都是可悲得讓人啜泣。

  背對她的我把煙熄掉,一股腦兒坐在旅館房間的地毯上說:「也許,過一陣子之後再見面吧。這樣的話,我們才能各自走下去。你只能跟愛的人發生關係,而我卻已經無法再承載你的愛情了。」

  「你有愛的人了嗎?」她問我。我搖搖頭,我戀著一個人,卻只能隔著窗看望她。偶爾會在兩人眼神交會時打過招呼,但永遠不會有以外的交集。

  她說:「對不起,真的。」她倒下我的身上,有滴水珠落在肩頭。我拿起菸盒跟打火機,菸盒裡頭一根菸也沒有。梭哈的牌局裡似乎一點勝算也沒有。我進入浴室,讓熱水帶走淚珠。這是最後一次的交歡,我希望如此。

  回家的路上想念夢萍,明知不能愛也不會愛,但心底總是不止地想念著。

  夢萍的丈夫回到台灣,我們將有一陣子無法見面。在我閱讀著戀人絮語時,同樣感覺她深夜裡的思念。

  起初,夢萍會藉以簡訊傳達她的思念以及問候。慢慢地七天、十四天,她傳來的簡訊頻率少了,甚至幾乎停掉所有的互動。她沒寫mail,也沒捎電話來。空氣中似乎少了一種味道,在席捲我的生活之後,她乍然脫出我的生命之外。

  夢萍丈夫之前回台,我們也曾有過這樣斷訊的日子。但這一回太久也太漫長,讓我擔心起她是否完全失序了。

  到下回找列寧的時候,我們已經完全失聯將近一個月。隨著熟悉而又陌生、失聯的感覺讓人很心焦,如閃電般劃破天際而又歸於平靜。偶爾在床邊讀書時會懷疑自己是否做了場夢,但放在書櫃裡的信件卻一再提醒我她確實存在過。

  列寧仍拒絕了女學生的求愛,那天我回到學校,他一直以來的憔悴模樣更為加深了。他接過我扔過去的咖啡罐頭,他喝著咖啡急欲聽我跟夢萍的後續報導。儘管說出口是很簡單的事情,但藏在心中的言語卻無法藉以言詞說明。

  「你認為她還會出現嗎?」列寧問我。我不知道。

  「年輕人,再多一點耐性,」列寧說:「再一點時間給她。」我無力地『嗯』了一聲,想換個話題。

  我問他為什麼不去考慮女學生的表白。「你覺得我跟女學生會有可能嗎?」列寧問我。

  「除非你還有打算結婚,」我笑著:「否則應該很難吧?」

  「我才不在意什麼婚姻與否的,」列寧斥之以鼻地說:「我一直堅持說不,是因為她不適合我,而我也不適合她。她想談一場戀愛,而我只是想找個伴陪我度過未來的歲月。」

  「那女學生怎麼辦?」我問。「我願意無須思索地愛著她,卻不一定要以情人的方式。我會陪她度過許多日子,直到她漸漸淡出我的戲碼之外。」明知不會有結局仍試圖去佔有是人自我最為矛盾的思維。

  「把話題跳回來,」列寧問我:「你愛她嗎?」我沉默。

  「即使愛了也難保有結果,對吧?」列寧說著:「你們不可能以情人的方式長存,但為什麼不能無思索地去愛,以另一種心態去愛。與其堅持一段不可能的短暫愛情,倒不如堅持維護一段長存的情誼。不是愛慾的問題,而是陪伴彼此的距離。」

  「我可以跟女學生做愛,」列寧說:「但我不能給她什麼,也許她也不期待從我這兒得到什麼。可我寧願這樣與她維繫著長存的情誼,而不是如情侶般煙花似的情愛。因為愛所以傷害。」

  畢竟還是血氣方剛,思緒裡無法從這些想法中超脫。但我仍是等著。

  偶爾會跟妮妮連絡問候彼此,卻已經斷了性愛的關係。我想這麼下去只會傷害彼此而已吧。

  失聯接近兩個月後,又再次收到夢萍的簡訊。

  『我仍然很想念你。但卻發現自己一直在耽誤你的人生,或許你可以去尋找能給你一切的女子。你在我的生命中出現過,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你帶給我的所有美好。我希望你了解,我這麼做不是想甩掉你,也不是要離開你。不用回傳簡訊了。』

  看著簡訊,掉淚的瞬間才驚覺自己似乎帶給對方太多壓力。使她在午夜時分感受那存在情感的虛無,夢境與現實人生彼此拮抗而無法平衡。

  我累了,累到連靈魂都無法擺脫身軀。羅蘭巴特的書被我收進櫃子裡。

  像是泡影一般,煙消雲散了許多記憶。明確地感受到『心之死亡』的實際意義。沒有落淚,也沒有痛苦,只有某種感覺不到悲哀的悲哀。

  儘管失聯後的半年,我已經放下了很多心情,但偶而夜裏想見仍是為此落淚不已。我沒把這件事告訴列寧,只是騙著他說一切都如常。多希望再一點時間,如列寧告訴我的。我可以將希望擺在心中而不要告訴自己已然失去。

  生活日復一日,別無新意的過著。學著認清那樣的事實與接納它,我活在一個沒有情慾的世界裡。不會再有其他事物影響我,仍然活著,但某處的一種東西卻悄悄地死去。

  接近生日前夕,我接到一通不存在通訊錄上的電話,對方厚實的男聲讓我想不起他是誰。

  「我是夢萍的丈夫,」他說:「我知道你是誰,但我打電話過來不是向你追究。」於是我們約週末在咖啡館見面。

  夢萍的丈夫很帥氣、卻意外地帶著一種冷酷、疏離的氣質,讓人觸摸得到卻高不可攀的氣質。

  「半年多了吧,」他說:「不,你跟夢萍將近八個月沒聯絡了吧?」

  我告訴他是九個月又三天,他點點頭,告訴我他的來意。

  「當初那通簡訊是我要她打的。」他說:「因為你的朋友打電話告訴我你跟我老婆的事情。」我直覺想到是妮妮,只有她有機會碰到我的手機竊取我的通訊錄。

  「她說她叫什麼名字?」才說出口我就後悔了。問了知道答案又怎麼樣呢?

  「是一個女孩子,她沒有具名。」他說。

  他翹起二郎腿,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

  「我一直以為夢萍跟你失聯之後,可能過幾天就沒事了。」他說:「但我不知道是哪裡出錯了。她整整哭了八個月,偶而是嚎啕大哭、偶而是夜裡靜靜落淚。我相信你在她心裡一定有很大的份量,遠遠超過我付出給她的一切。」我看著夢萍的丈夫,感覺我眼神迷離了失焦了,有種東西湧出眼眶。

  「如果不是她阻撓,」他說:「我本來打算報警處理。」

  他繼續說道:「我不得不承認我很不甘心,雖然我外遇有女人,但卻不相信自己的女人竟然會為別的男人哭泣。前些天我跟夢萍發了脾氣,我問她還要打算哭多久?結果她告訴我,她一直沒機會好好跟你道別。」

  她丈夫決定給我們再見面的機會,他不會出現,也不會有任何動作。「如果照這樣下去,我跟夢萍遲早會因此離婚。」他說:「我可以找另一個女人,但孩子們還需要一個母親。」

  我答應他之後,他彷彿放下重擔鬆了口氣。

  「我本來擔心你不願意跟我見面,擔心你只是玩玩而已。」他說道:「我是占有慾很強的男人,但我真的輸給你們。原本打算如果你不打算再跟她見面,我還得出錢拜託你。我很在乎夢萍,她很早就陪我一起打拼,我們度過很多辛苦的日子。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麼吸引力,可以讓夢萍為你神昏顛倒。我給了她一個完整的家庭跟富足生活,她要錢我拿錢給她,她要車子我買車子給她。她要什麼我都可以給她。但她還是把心交給了你,而不是給予她一切的我。」

  「如果你把商人的眼光拿開,或許你就會看見夢萍需要的是什麼。」我這麼告訴她。

  他皺了眉頭,站起身拋下一句話:「或許真是這樣吧,但至少我不是玩別人的老婆。」

  三天後,三天後的晚上我將與夢萍久別再見。曾經有過的感覺似乎被遺忘了,彷彿我要見的是一個陌生人。一個曾經出現在我夢中,卻又不是那麼熟悉的人。

  跟列寧通電話時,我把所有的事實告訴他,向他道歉我隱瞞的一切。他沒半點不開心,反而是帶著笑聲說我太認真了。他告訴我他跟女學生已經達到某種共識,他們會一起出去玩、吃飯,彷彿是柏拉圖戀情般的相愛。列寧願意深愛女學生,卻不希望彼此激情相對。

  妮妮的電話換了,而她也從我生命中消失。我只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而沒有質問他的意思。在某處,她也許正開始重新整理自己的人生。重新去愛一個人,重新去習慣不被寂寞啃嗜的日子。

  被擱在書架上的戀人絮語被我收進包包裡,我一直讀不完它。不是不願讀,而是某種東西會阻礙我對這本書閱讀。它似乎羈絆記憶,帶著咖啡的苦味跟針刺般的疼痛。

  分離太久,彷彿像是跟失散多年卻心意相通的雙胞胎見面。儘管明知對彼此十分了解,卻抑扼不下無形的疏離感。我期待與她見面,卻又隱約感覺這次的見面將會改變什麼。

  即使是在紅綠燈的對街,我們仍一瞬間辨認出對方。原本半腰際的長髮更長也顯得更為孤寂,她瘦了些,精神卻更好了。九個月的匆匆時光,使我們站在一大步的空間兩頭。就在不到一呎之外的距離,我卻膽怯伸出手如往常般牽著她。

  「你會不會原諒我不告而別?」她開口說道。我笑了,結在心底的蜘蛛網讓火焰燒開。

  我點點頭,伸出手領她進咖啡廳。

  還不到人潮紛至的時候,空靜的咖啡廳裡,畫像整一排懸掛在紅木牆板上頭。許多張外國咖啡館裡的內景照片,讓咖啡廳滿溢溫暖且愉快的氣氛。

  服務生為我們點了咖啡,夢萍坐在我對面。才仔細地注意我,眼眶便泛紅起來。「我好想好想念你。」她說:「再看見你,感覺好像做了個美夢。」

  她告訴我這九個月來的生活、與丈夫的寧靜抗爭,我靜靜地聆聽。看著她言語,聽著她的聲音,不自覺思索起夢萍在我的生命中曾扮演過什麼樣的角色。如果讓我所扮演的角色,是她一直以來抗爭的對象。我是否可以甘願向另一個男人坦承說出『服輸』的話語。

  我們的立場並不對等,而相處的最後是否會期待某部份的她是專屬於我。後如妮妮般地充滿佔有慾,為期待某些不能得卻意圖的美好患得患失。

  「我今天有什麼不一樣嗎?」夢萍對我說:「你知道你緊盯著我嗎?」

  我笑得幾乎要瞇起雙眼說:「妳每一天都讓人驚喜啊!」她盯著我說:「我們沒有一天會是一模一樣的,就算是穿同樣的衣服做同樣的事。」

  聊著毫無止盡的話,時光之神拍拍我的肩膀輕聲溜過,把過去九個月來的思念以及記憶喚進腦海裡。當情感被煎熬得無法褪去那傷痛,就似乎越想將那份烙印身軀上的記憶留在身邊。我們耐不住那樣的傷痛,卻又無法再失去那證明我們活著的疤痕。無法失去她,我告訴自己,不願最終要走入陌生的分岔路。能保有這存在的一年,我已滿足而不應再多加奢求。

  外頭漸漸晚了,咖啡廳裡湧進人潮,她的聲音被立體的玻璃杯聲、人群的笑聲掩蓋。她彷彿也感受夜晚來臨的迷離氣息,不住地望著手錶。

  「你知道我們的關係要結束了嗎?」她問我。我點點頭。她把頭低下,長髮蓋住她的臉孔。

  「可不可以就當一場夢,」她幽幽地說:「然後像撕烈一張紙般把我忘了。」

  「你這樣講很自私,」我笑著:「如果我可以選擇忘記你,那麼當初就不可能相遇了。我不要你的一切,不要你的生活,也不願佔有你的生命。」

  她抬起頭看著我,淚水走過發亮的淚痕。

  「我要把展現給你的情欲收起來,用自己的方式去愛你,」我點頭說:「我們不會再有性關係,也不會再接吻。但我願意陪著你,以我們都能接受的方式走過一生路。」

  「分手是另一種開始對嗎?」她說。我點頭。她繼續說道:「我本來是打算今天之後,我們的生命不會再有交集。因為我怕我傷了你,也怕傷害了自己。」

  人聲鼎沸的咖啡廳裡,而我們的沉默更顯得喧囂且吵鬧。從指尖裡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呼吸像是在喉嚨裡塞了個石頭,越發地喘不過氣。

  我牽著她的手,結帳走出咖啡廳外。時間到了,灰姑娘要回到惡女人的家中,青蛙也得心甘情願接受一夜王子的事實。

  她轉過身來說:「今晚,我們可以再像戀人般擁抱對方嗎?」我展開雙手。她把手搭在我的前臂,一點一點地爬上我的肩膀,似乎正吸收那真實感,肌肉、帶著溫度的質感。她的手圈在我頸子上,我則環過腰際抱著她。終於懂列寧話中的意思,才知道他曾經過多少的掙扎。有時我們只能無須思索地愛著,而所有表現愛意的話語與行動都要深鎖心底。

  擁抱讓我們變成了石像。想起最初的第一次擁抱,從胸口感受對方的心跳與呼吸。我們愛過,珍惜過,但現實並無法讓我們盡善盡美。退出一步,我們能繼續一輩子。儘管分開了,身體與心靈都記下那曾經有過的美好時光。

  想起戀人絮語中羅蘭巴特的文句,細聲在她耳邊低吟:「緣分。在一見鍾情的狂喜之後,在因戀愛關係引起的種種煩惱出現之前,有一段幸福的時光,所謂緣分──情投意合──就是指體現這幸福時光的情境。」

  我們擁抱得越來越緊,忘了怎麼把手放開。



誌我們活過的年代,終究不離生命太遠

而存在的每一天,喜樂哀悲都是確實、並非無可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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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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