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沒有,這是小朋友的心臟。」一個月前,醫生指著超音波上,隱約能見得的影像告訴她。女孩看著黑白參差的影像,想起自己對肚子裡的生命毫無情感。
當然,這是她跟男友的結晶,一場意外收不了尾的開始。自從男子知道她肚子裡懷有初起的生命之後,便遠遠地逃離了她。直到兩人完全失去了交集,女孩才鼓起了勇氣,跟姊妹淘湊足錢到黑市醫生這兒墮胎。
醫生要她躺下把雙腳張開,女孩眼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幾個月了,」醫生問著:「都什麼時候了,才到這兒來。」
「快要四個月了。」女孩說著。她想沒必要告訴醫生,為了來這她得湊足不少錢的事實。她在乎的,是醫生的專業。不想將心思放在未出世的孩子身上,也不再會為令她失望的男人傷心。
「過去不少像你這樣的女孩子來到這兒,」醫生安慰著她:「不用擔心,我技術很好。」女孩側眼看見醫生使勁搖著腦袋,或許這樣層出不窮的事也使得他心煩困擾。
「醫生,你為什麼會當黑市醫生?」女孩問著:「是因為考不到醫生執照嗎?」
醫生沒給她正面回覆:「那就跟你為何會到這找我一樣。」他笑著:「有些人就是不會去正常的醫院找正常的醫生,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第一個問的。每回看見妳這樣的女孩,我總是會按下良心為你們解脫。你們需要我的技術,我也需要你們。」
「現在我幫你半身麻醉,過一會妳下半身會沒有感覺。」醫生看著她說:「不過妳的意識還是會很清楚,所以不用擔心。」醫生扭了扭脖子上的東西,再壓壓自個兒的耳朵。那樣的勞累,女孩看了很是心酸。
不到一個小時,女孩卻覺得夠活一輩子。手術結束之後,護士幫醫生拆下手術衣。一旁的護士告誡女孩,手術後可能會遇到的狀況,和之後顧養身子的方法。醫生走出門前,還拍了拍女孩:「妳很勇敢,真的。」
「基於醫病關係,我還是要問你。這些你要留著嗎?」醫生指著護士手中的玻璃瓶,瓶中是她仍未成型的胎兒。
女孩搖了搖頭:「不要,我不想再看到他們了!」
醫生拿走裝著死胎的玻璃瓶,要女孩躺兩個小時後再離開。
醫生過一會兒進來手術房裡頭,當著女孩的面把鈔票分給護士。護士拿了錢之後逕自離去。女孩看他們分發自己的錢,又把自己血肉的一部分取走了。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她哭了起來。
醫生坐在一旁的椅上,看著滿臉淚水的女孩說:「不要哭啦,這不是妳的錯。你只是很多人之中的一人,不要把痛苦留在身上,讓它隨血肉而去。」
他們聊了很多,好不容易才使女孩展開了笑顏。「記得,已經有第一次了,我可不希望在這又看到妳。」醫生說著。女孩點點頭,感謝醫生的勸說。
女孩走出門外時,心底的顧忌煙消雲散。縱使知道未來仍會記掛著這次,但經驗卻不會再讓她跌入深淵。
醫生拿著玻璃瓶到另一間房裡,把它跟其他夥伴放在一起。細數唸著:「妳是一個月的,妳是兩個月的……」
數了數,將近有二十來瓶裝滿死胎的玻璃瓶。「講幾次了,以後有人來的時候不要吵吵鬧鬧的。吵得我頭昏腦脹的,差點手術就搞岔了。」
醫生坐在辦公桌前,看著一旁的滿滿玻璃瓶感到十分欣慰。
醫生有顆孩子的心,就放在桌前伸手可及的玻璃瓶裡。那是幾年前學生時代跟初戀女友的兒子,那是他第一次手術,也是他拿不到執照的原因。醫生聽見玻璃瓶裡兒子的笑聲,為他父親找來新朋友咯咯笑著。
誌我們活過的年代,終究不離生命太遠
而存在的每一天,喜樂哀悲都是確實、並非無可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