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永遠十五歲～明美來訪

「誰啊？」

「我！」

「妳是誰？」

「我是林明美，老師！」

「哦，是妳，來，到後邊坐。」

「娃娃呢？讀小學了吧？」

「到隔壁小學校去學畫了，暑假之後就二年級了。」

「光陰過得真快，我媽從前嫌我們長得慢，現在又嫌我們長得太快了。我都快兩年沒來看老師了！」

「這麼久不來！非等『金榜題名』是不是？」

「不是的，老師！我早不像初中時那麼固執、認真要考高分了，我是因為事情忙沒空來。」

「妳忙些甚麼？聯考過後也忙？」

「我教了兩個學生，天天幫他們猜題，直到他們高職、五專考過我才有空，看！我今天不就來了嗎？」

「好，讓我來看看妳；嗯！比以前瘦一點，白一點，好像也高一點，沒變多少。進了大學再過半年，恐怕就要大大的不同了。哎！妳又考上了甚麼系？」

「XX醫學系。」

「有興趣做醫生嗎？」

「不知道，不過，我要好好學，試探自己的能力，總會學些東西吧！本來我是喜歡文學的。但是，首先是父母不贊成、朋友不贊成。再，就是聽說文學院的學生根本不念書。學生不好好念，教授不好好教，大家都在看武俠小說混日子；進文學院不是浪費時間嗎！我又是個待文王而興的人，在沒壓力之下，我不會自己振作的。」

「說的也有道理，去年妳放棄的是甚麼系？」

「園藝系！」

「妳好像也喜歡園藝，為什麼要放棄？」

「我爸爸堅決要我學醫。」

「妳父親這麼專制嗎？」

「也許是補償他自己的遺憾吧！當年他高中畢業，被保送進醫學院，可是因家庭原因沒能如願，這是他一生的遺憾。」

「哎！怎麼那麼落伍！他全不知道這是個『兒童第一，子女至上』的時代。他應該聽妳的、尊重妳的選擇才對，怎麼可以犧牲妳的興趣，彌補他自己的遺憾呢？妳怎麼不革他的老命？妳怎麼就這麼乖！？」

「老師又說笑話了，如果我真的違背父母，您不要用一大卡車子、倫理孝道新理論、來教訓我才怪呢！」

「那可不一定，我是站在道理上不偏不倚的，父慈在先，而後子女才能孝。妳聽我贊成過：『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句話嗎？」

「我只記得老師教我們要孝順父母，什麼尊親啊、養老啊、能養（四聲）啊………即使父母錯了、只能委婉勸；不聽，仍要孝敬。如果父母生了氣，用小棍子打，就要乖乖的挨。要是看見父母拿起大棍，可以趕快跑掉，那是怕他們在氣頭上，一棍子打死了、要償命坐牢………老師什麼時候教我們革父親的命了！？」

「那麼，妳對父親的決定、是口服內心不服、不敢反抗了。」

「那倒也不是，記得老師也說過我適合學理工科。」

「妳自己全無主張嗎？將來妳發現錯了，可以怪父親的堅持，可以怪老師的指導錯誤，可以怪社會風氣的影響，妳是時代的犧牲品；是不？」

「怎麼會呢！我可不是才氣橫溢、委屈著、哭著來到世界上的王尚義；我從來不和那些自命不凡、自認超群的英才比。實在的，我各科的成績都差不多。照老師的說法，我也許是很平凡；也許是幼稚期長、可塑性大。我自己還不能確知自己是塊甚麼材料，於其堅持走自己沒把握的路，還不如聽父母、老師的好。」

「妳相信妳父親的決定是對的嗎？」

「父親從小就寵我，但不是溺愛，從前我覺得父親瞭解我；但是，最近我覺得我能漸漸瞭解他了。他的學生聽他的話去做人做事，從來沒有錯過。我相信他對我的決定也絕對不會錯。」

「妳真是個好孩子，妳為什麼會這麼好呢？」

「哪裡啊！我小的時候才壞呢！又頑皮，個性又倔強；就是去年，我也還未瞭解這麼多；慶幸的是父母從來不強逼我們做什麼。父親常說：果子是慢慢熟的，孩子是慢慢長的，我覺得生在教員的家裡是幸福的；這幸福也不每個生在教員家的孩子都能懂的。」

「那麼說來，是妳父母真偉大了，他們教書很久了吧？」

「二十多年，快退休了，近來爸、媽就常談論退休以後的計畫。」

「他們計畫退休後做些甚麼？」

「父親想退休後辦農場，他從小生長在鄉下，一直嚮往鄉村生活。」

「那可真是個好主意，妳覺得他的理想能夠實現嗎？辦農場可得要土地、要力氣、要經驗的啊！」

「我們鄉下有些田地，一直給親戚種，父親只要收回來就行了；父親脾氣也很倔，任何事只要他決定做，沒有不成功的。」

「那真太好了，我就辦不到，真羨慕你們。」

「老師！您退休之後做甚麼？」

「我也很喜歡田園生活，我曾夢想退休之後，找一處安靜的小地方住下來，種種花草，養些貓、狗、雞、鴨；享受享受清露白雲的生活。但是，但是啊！現在我覺得不行了；陶淵明雖窮，尚有方田十餘畝、草屋八九間，有僮僕，有稚子伺候………而我連立錐之地也沒有；以退休之後的年齡和體力，是不可能再到鄉下創造新環境了。退休之後，我只希望到某一個新開發區，開個小店賣酸梅湯、冬瓜茶去。能不挨餓、不隔離人群就行了。」

「啊！老師，妳和我媽的理想相同呢！她說：（她是小學教員、喜歡小孩子）她已過慣團體生活，到鄉下去，她耐不住寂寞。她也想開個小吃店，反正有退休金可以生活，小吃店的東西賣得出去很好，賣不出去就自己吃，或者招待鄰居的小朋友。」

「那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將來我和妳媽做鄰居去………但是，現在快十二點了，我也懶得做飯，我們去接了娃娃、到小街上去吃餃子吧！下午回來再談。」

「好！可是得讓我請客。」

「今天我請，以後妳能賺錢再請。」

「我已經能賺錢了，我做家教賺了一千多，給我媽買了一隻手錶，還剩幾百元呢！」

「噢！到底學醫的有辦法，比老師強多了，走吧！」………

● 後記

2008/12/5 貓老大已讀國一，我想我應該把我教初中十一年的經驗繼續貼上來了，雖然那已是幾十年前的事，但是有些事是不會改變的，像生長、心理等的過程，讓貓就作個參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