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惟：

妳真的很了不起，妳的兒子現在還好嗎？沒看到妳寫下聞。真的是可以去拍成電影或出書了。妳的故事我還沒完全看完，我要找天再好好看看，寫一下感想。不過妳要不要先告訴我後續的故事是什麼？

小野鴨：

其實我不是個好母親，至少之前絕對不是。現在也只是比以前好一點而已。

過去我期望太高，怕孩子受傷害，所以對孩子生活一切舉止我亦步亦趨，凡事都有意見，二兒子是努力取悅父母的孩子，他不像大兒子或女兒會反彈，會抗拒，讓我們知道他們不喜歡我們待他們的一些方式，所以他凡事都吞到肚子裡，非常痛苦，卻又說不出來。等他忍無可忍表現出來時，卻是在別的事上，讓人以為他是故意在亂來。現在我常常反觀自己的行為，注意目己的行為在傳達什麼訊息，我想要傳達的訊息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看到了什麼？有時候我以為我做的是這一套，孩子看到的卻是另一套。這才是對孩子最傷的。

前幾週，二兒子說要去洗手，開了水，站在門口一直傻笑，沈溺在自己的幻想裡。以前的我，又急又直，大概會過去吼他：「浪費水啊！你要不要出去工作賺錢？」但這次我忍住不發作，走到他身旁問他：「水沒關耶，你在這裡做什麼？」二兒子好像大夢初醒般，跑去關水，說：「我剛才只是在試看我可不可以用看的就讓水彎到一邊。」這個經驗我常常拿來提醒自己，如果我先用我的角度去設想孩子，就會失去認識他的機會。

今天晚上二兒子在寫數學，看到他寫錯，我忍不住指給他看，犯了他的大忌，他大聲哭鬧起來。他只要一哭鬧我就會情緒不穩，為了忍住不發作，我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是好。先生立刻上來接手過去，剛開始都好好的，沒想到後來先生也不敵，大聲斥責他，又問他有沒有懂，他當然說懂囉。唉……後來我問二兒子，他覺得怎麼寫才是對的，果然他就說應該醬醬醬才對。我就讓他用自己的方法算一遍，結果算出來兩個答案不一樣。我問他：「丫怎麼會這樣？」他搖頭，一臉莫名其妙。我將問題展開，換個他可能比較了解的方式演算給他看，現在他知道不同的計算過程會有不同的結果，也覺得他的想法總算有人聽進去，所以就比較專心聽我怎麼說。算完後，他總算是懂了。真懂假懂不知道，但那對我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他這輩子不會只算這道數學題，將來練習的機會很多，不必急於一時。

我有個弟弟從小被媽媽打到大，打得好可憐。我們家在我長黑過後，黑羊寶座就慢慢轉給他了。他在學校就是什麼都考不太及格，我弟弟那段被打得很嚴重日子，很多事會告訴我。他說他好恨這一切。我當時年紀還輕，不知道怎麼辦，也很無力。我弟弟對學校沒興趣，但自學的功夫卻一流。他的音感之好，可以聽音樂帶彈出一首歌，他藝術能力之強，可以臨摹各種不同畫風，他在電腦上之有天份，目前就以寫電腦程式維生。長期的壓抑讓他現在還是很退縮，也不太怎麼懂得為自己爭取權益。但他有顆很善良的心。他對人生看法有他自己的一套，常常讓我驚奇和欽佩。

現在回頭看，我覺得他當年被學校和媽媽嫌棄得好冤枉，成績也沒因為多被盯就好起來，補習補到天昏地暗，年輕的日子有好多無奈，到頭來不也好好地在工作？

我們都想努力保護孩子，但到頭來，我們到底是保護較多，還是傷害較多？這是我現在每天都在反省的課題。

本文於 修改第 2 次

惟惟：

很想問妳，妳先前有短介一本『該隱的封印』是寫怎樣的呢？適合我看嗎？

當看完了妳們的回應後，真的覺得好多了，如果一切都只是過程的一部份......

引言：『青少年的情緒是瞬息多變，常常連自己為什麼要在憤怒中脫口而出的話也找不出可以走下的台階，兒子面臨的正是這情境，找到問題點要切入就簡單了，這時若有適當的外力可以介入協助，更是家有青少年父母不可缺少的一份力量。』

一直想到妳說的，有的孩子就是需要親身的經驗來證明生命的意義，難走的路總要自己走過才會怕，才會體會和成長，羊群裡的黑羊，回頭觀望後才發現我們都曾是呢！只是一直祈盼有些痛可以少捱一點，如果我懂得多一點，是否就能讓彼此的關係順遂一點？怎樣陪伴這隻與眾不同的黑羊？是否有這樣的書能介紹給我呢？

莫齋：

妳是個很棒的媽媽，從孩子這麼小就能如此細膩的處理他們的問題，所以過程不同，路線也會是不同的，妳不要太過擔心喔，即使他註定是個黑羊，陪伴他平安的走過那一個『境』也是我們很重要的課題呢！雖然每一天都會有新的功課，但是我們也會跟隨著成長，在『渡』的過程也在完成我們人生的功課呢！至少我們可以大聲的說：『我沒有交白卷喔。』

嗯~那個臉真有那麼好笑嗎

我有更誇張的耶

只是還要用拉圖的方式 就懶了

你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在這

這兩年自己過得似乎較當年自己的叛逆期還難受

是關於兒子的→

五月雪寒  ←這篇挺長的 除非你有絕大的空檔坐下來喝下午茶 否則不建議看

狂飆28日後的飛揚青春 

嚷著要休學並不是第一次了

只不過這回不曉得兒子是不是要考驗我

辦好休學我反而有一種放鬆的感覺

因為我不用再被國民義務教育綁得死死的

也不用被罰錢錢

國中以前除非重大情事可以辦理休學外

其餘情況休學父母還得按日繳罰款

不過學校老師通常不會說可以休學

都是以退學這個名詞來說的

莫齋~不用過於緊張

兒子的情況嚴格來說是特殊情況

我知道他的心裡並沒有那個意

但自己就是ㄍ一ㄥ，只要這個情緒一出來

他根本什麼都不在乎 各種難聽的話也是脫口而出

等過了這個氣 他自己也常不知該怎麼解釋當時的霸道

我想跟兒子說話或許真的是要簡潔扼要

才不會讓他覺得好像又有一堆事做不好然後脾氣又出來

事後又覺得不好意思 造成更多惡性的循環  

惟惟選的這個臉好帥呀！

妳的「成長激素」跟我很像耶～我娘努力調教我成為乖順的女性（當然她很可能覺得自己在這方面失敗了吧？）但我一到有能力獨立思考開始，我第一個打倒的主流意識就是女性需要在家相夫教子的想法。那經驗太好笑也太丟臉我就不多說了。反正我嚇壞暑期打工時一起工作的可憐男同學了。

我發現我們好像都很難違背父母，即使意見不同，但那些積壓在內心的力量，當遇到適當的出口時，就會不顧一切地向上直衝。我想這就是推進我們的力量吧！

原來小孩子會鬧休學嗎？唉，現在我可多一件事擔心了。不行，我一定要努力訓練自己，要莊敬自強，處變不驚，人生是他們自己的，我絕對不要比他們還操心！

我想留在妳的訪客簿，它一直說我寫太多，索性把它貼在這裡。

小野鴨：

　　看到妳談到孩子事，真的可以感受到妳對他的愛和擔憂。我家的老二也讓我很擔心，他事事抗拒，要不就心不在焉，要不就該做時不做，等到錯過機會了才發脾氣。前陣子他最常說的話就是：「我是全世界最笨的人。」不管我們怎麼說怎麼做，他就是堅信自己是最糟的。

　　不知道妳孩子多大？妳說他所做的事，因為只是暗喻或帶過，不知道是多嚴重的事。我了解妳不希望在網上談太多，所以我想我還是私下寫給妳較好。

　　之前我二兒子每次寫功課，一定和我哭鬧不休，整得我們兩個都快瘋掉。他非常討厭我糾正他的錯誤，即使五題裡只錯一題，指出來，他就氣得跺腳。我試著從他的角度想，他不是沒努力，他試過，但他所獲得的永遠都是同樣的訊息：「你做得不夠好，這裡不對，那裡不用心。」等他好不容易全部改好，我摸摸他的頭，說他是好孩子。無形中我又給他一個訊息：「你只要做到完美才算是我的乖孩子。」因此他常常回給我一個受傷的眼神，有幾次，甚至哭著收好書包離開我，拒絕接受我的安慰和擁抱。

　　發現這問題後，我開始改變，我不再指出錯誤，而是說：「很好，你一口氣就對了三題！」最讓我難忘的是二兒子第一次聽到這話的驚訝表情，他眼睛一亮，馬上問：「哪幾題對了？」我指給他看，他立刻訂正錯誤。這方法在幾週後發生很大的功效，他的功課開始錯得愈來愈少。寫功課也不再是痛苦的時間。

　　於是，我和先生一起著手改變家裡所有的獎懲系統。我不再規定他要用什麼方法做，什麼時間做，而是將每天要做的事貼在牆上，在睡前將他做好的事勾起來，累計積分。二兒子喜歡這樣的安排。比起他的哥哥和妹妹，他還是比較不與世爭，也還是會不做自己份內的事，但我和我先生都不再盯他什麼事沒做，而是在睡前當他的面勾他做了的事，給他分數，他自己知道他做了什麼，沒做什麼，我不必一直提醒他。他想改變時自然會改變。

　　我想妳的孩子也許大我孩子大些，如果他已經是高年級或是青少年的話，不妨邀請他一起訂立給分系統，和他討論哪些事是每天或每週他想做，該做，或是常有困難達成的，將它們一一列下來，分類，哪些事做了會有什麼好處，如何給分，累計的積分怎麼奬勵，讓他自己選他想要的獎勵。然後實行個一兩週看效果如何，已經不成問題工作就從表上拿下來，換上其他的新工作。這改變讓我和兒子的互動變得比較正面。我們討論的不再是那些無法或沒有做好的事，他快樂地當孩子，我快樂地當母親。讓自然的後果去教導他，我只需要在一旁為他喝采，給他鼓勵。

　　如果妳的情況沒我想得嚴重，那就太好了。我忍不住想說，因為我覺得自己就是這種系統的受害者，我也差點讓二兒子成為低自信的孩子。當然他還小，我也還需要很多努力。

　　我從不諱言我小時候也是家裡的一頭黑羊。說謊，成績弔車尾，在學校和同學打架吵架，考試作弊，偷父母和親戚的錢，後來還跑去寫信和獄中人士交朋友，雖然我不至於淪落到不良少女的下場，也讓媽媽為我操足了心。後來我唸心理系後才知道，孩子說謊，多半是因為父母過度嚴厲。因為孩子們也有他們的需要，卻無法獲得滿足，只好偷偷進行，表面奉行父母的準則，但內心知道自己辦不到，所以鄙視自己的無能，自暴自棄。我成長的過程中，很多的憤怒和羞愧不斷積壓在自己內心深處，輕生的念頭常常盤踞在腦裡，一直非常孤單。這麼說並不是責怪我媽，或是想為自己開罪，我知道這一切我都有責任，只是很遺憾這個世界只用單一的標準衡量「好孩子」，所以讓我媽媽和我在過去，受到很大的考驗。

　　妳兒子能寫下四百句自省的話，可見他花多少時間哀悼別人指出的缺陷，花多少時間責怪自己，我懷疑他多少也厭世，覺得他不該留在這世界上。也許我想太多，但我真的為他感到難過。

　　改變這世界太難，但我們能幫助孩子們愛自己，努力取得他的信任。當他清楚知道只有妳才看得到他的內心時，他就會知道他真的是有價值的，人生是值得努力的。他或許在一些事上已經放棄努力，但妳並沒有放棄他，妳是很難得的母親。

　　另外，我試過最有用的方式是用明確的行為和表現來讚美孩子，不用模糊不清的字眼「你很乖，很棒。」而是：「謝謝你今天幫媽媽洗碗，我真的很忙，沒有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就算他功課錯的比對的多，指出那對的幾題：「我可以看得出來你今天的功課有用心寫，尤其是數學那題，你解決問題的方式非常有創意，我從沒想到可以這麼解題！」或是望著他亂七八糟的房間，說：「我很喜歡你書桌的排放方式，這樣放東西很有秩序，哪天我也要請你幫我想想怎麼安排我的書桌。」

　　別太拘泥於他該改進的地方，求好求變是人的本能。當他獲得肯定，覺得環境安全到他可以安心做自己時，他就會蛻變，妳會看到一個出色無比的孩子。真的，我非常期待看到他的成長，在這樣大的壓力中，他還是穩住自己，想讓父母以他為榮，他有非常驚人的毅力。那毅力不管用在哪方面，他都會非常成功。

莫齋：

很謝謝妳的回應，老實說這篇文章幾乎是我最糟的心情寫照，好幾次看了看都有很想將它刪除的衝動，因為這是最負面的，連自己都很難接受的部份，但是出於一個整理自己心情的態度我將它保留了下來，從小，兒子就與一般孩子擁有這樣不同的特質，花了好多時間的調整，其實我也老早就接受他的不同，但是每一次的鼓勵被他封避的心如刺蝟般馬上說『笨蛋、大便、白痴』等負面的話回應，我清楚我只能糾正他的話，更需清楚的知道他話語的背後只是隱藏了不知所措的心，沒有錯，他的確是一個敏感的孩子，正因如此許多聲音他一一接收了，對於我們的肯定與讚美，他是懷疑的，這麼多年了，我多麼期待他能將過去放手，好好檢視現在與規劃未來，如果這真的是他所願意過的生活我沒有異議，但是他被困住了，我無法做視不管，如果他的行為只是想引起我的注意，那倒還好，但他根本就不想與我們溝通，只鑽入自己的世界用自己的對話解讀別人的行為，也許讓他寫也是一種方法，當他寫下時發現我們沒有預期的訝異與驚恐和拒絕，我們以接納的態度接受他所寫的是好是壞還是偏激的，這樣或許他才能漸漸走出暗房，我永遠都這麼祈許著，雖然常常還是會被打敗，但是我不會放棄的，因為他是我兒子。

小野鴨：

　　這個世界對於「好」，往往都用同一套量尺。我猜想，其實妳有個很優秀的孩子，但他的才能和內涵，不是這個世界的量尺衡量得出來的。看了妳這篇文，我到妳的網誌裡去找些關於妳兒子的文章，發現他和我，和我的二兒子都很像。如果真的和我猜想相同的話，他是個心地特別敏感又溫和的孩子。他很希望讓妳高興，但因為他的努力常常被更高的標準蓋過，他的挫折感很重，覺得自己是最糟的人。

　　大部分的時間，他努力強迫自己向妳證明他不會讓妳失望，有些時候他會向妳懺悔他的各種不是，但那是一種近乎自殘自貶的痛心，是外界加諸在他身上的價值觀。偶爾他內心的挫折感會讓他對自己和生活感到很大的憤怒，這憤怒會化為不當行為而為他招惹來麻煩，或是他壓抑成功，內化成憂鬱或焦慮。

　　他需要有人全心全意接納他，他沒有不夠好，他很好，是這個世界不懂得如何發掘他的優點。他有權知道他不是因為有個深愛他的父母願意全心全意包納他的「缺點」，而是你們愛他，因為他就是他，他有很多一般人不用心不會馬上看到的優點。

　　我的二兒子換了學校，換了老師，本來很受壓抑的他，在他老師的鼓勵下，慢慢綻放開來，我才知道，過去的我，也給他很多的要求和壓力。（他從我和我先生的言語中，知道我們不管他做什麼，總是希望他還要更好。）我開始改變自己，再加上兒子在學校受到老師很多讚美和注意後，有了很大的轉變，那退縮、自卑、易怒、焦慮和好反抗的一面開始減少，他快樂、自主、喜愛學習的個性愈來愈成形。我才發現，不知不覺中，我也成為像母親一樣不斷自我要求也要求子女的人，也因為這樣的高標準，逐漸折損我兒子的自信。

　　我年幼時期就根深柢固的自慚形穢和壓抑一直到我到另一個國度，被大學裡某位教授鼓勵和完全接納後，才知道，其實我不糟，只是以前沒有人鼓勵和欣賞。從那時起，我才開始走上我想走的路，也重新慢慢學會喜歡自己。（我從小成績就掛車尾，都是全班最後幾名。根本不知道我有一天會出國唸書拿全A，還上研究所。小時候我也是狀況百出，做很多不好的事，因為如果我想藉由好表現來獲得，是根本得不到的，因此我決定用我的方式去取得，結果當然是更覺得自己很笨很糟。）我很慶幸二兒子碰到一位好老師，而且這位老師敢當面對我表示不滿，讓我反省，找出方法改變自己。但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

　　請為妳的兒子堅強起來。我相信他的本質很好，是這個社會的標準不容易衡量出他的好，請幫助他喜歡他自己，接納他自己。他數落自己種種的罪狀，讓我看了很心疼。那樣大的挫折感和自責，對他的身心，不會有好影響。

一個女人在十九歲當了母親，只有兩個原因，一個是自願的，一個是非自願

的，而非自願的那是無法挽回，但是自願的呢，跟自己的情緒有相對的前因

後果，因為自己的原生家庭，並不如我們想像地如意，所以我們選擇了逃

避，甚至於想開創另一個如我們所意的家庭，但是這並不見得不會成功，而

是在於我們是否能不斷地精進學習，不是一味地選擇逃避，如果是這樣，那

麼這堂課程，妳都會再重修，不論妳已經脫離原生家庭，不再是父母的小

孩，即使自己成了母親，都還在修行這門人生的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