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李煒《碎心曲》 自序 莎士比亞曾說:「音樂是愛情的食糧」。倘若把音樂比作一道「大餐」,那麼,這本談音樂的書也許稱得上是一杯豐醇濃郁的陳釀。然而,它並不是餐後的果飲,而是一杯「苦酒」,因為它所講述的是我曾聽過的最憂傷的音樂。 不過,這杯「苦酒」卻與西方哲學之父蘇格拉底一飲而盡的「毒酒」大不相同。確切地講,這是一杯「烈酒」,足以讓讀者通體激爽、精神振奮──至少,我是這樣希望。 對許多人來說,這樣的酒也許只會讓人覺得苦澀,但它是我精選許多材料,苦心釀制而成:從古希臘到當代,從文學到音樂,本書囊括了西方藝術和思想的方方面面。 於我個人而言,音樂的含義亦非這樣一個簡單的比喻所能表達。我認為,音樂就是生活的寫照。人生的種種境遇情懷,欣喜快慰、憂鬱哀傷,無不在音樂的廣闊天地中揮灑得淋漓盡致。 雖然,我提到了「欣喜快慰」,但我主要關注的還是生活中悲戚與愁苦的一面。所以,在我的書裡,我所描寫的幾乎都是憂傷的、令人心碎的音樂,一如其名《碎心曲》所示。 此外,也如它的英文書名所暗指的那樣,貫穿我這本書的思想是尼采──不只是那個在《悲劇的誕生》中討論酒神狄奧尼索斯的尼采,更是那個終身體弱多病、但最終在哲學聖殿中為自己贏得一席之地的尼采。 儘管如此,我對於尼采的態度並不是一味的溢美之辭。恰恰相反,我對他有我自己的看法。在書裡,我運用黑格爾的辯證法,雖贊同尼采的真知灼見,但也指出了他(至少在我眼中)的瑕疵和盲點。與此同時,我也試圖超越這種一分為二的觀點,得出我自己的結論。 這結論好不好,我想讀者會比我更清楚。無論如何,我覺得它可以算得上振奮人心。尼采一生身體孱弱,命運多舛,但他卻一直在黑暗中尋找光明。同樣,我也提醒讀者,即便在生命中最陰鬱的時刻,也會有一線希望之光在閃耀;即使在刻骨哀傷的音樂中,也會有一縷甜蜜的音符在跳動。 雖然我在這裡提到的都是哲學,但我這本書並不是為哲學家而寫。其實,我相信,即使讀者不瞭解哲學,他們的閱讀也不會受到影響。 同樣,我覺得讀者也不需要對文學和音樂有特殊的研究。本書涉及文學、音樂和哲學,但我試著讓這三條主線環環相扣,融為一體。只不過,織成的「錦繡」,是從一個悲傷隱暗的視角來品賞玩味。因此,在這部「四重奏」中,我加入了一個令人不安的演奏者──自殺。 最後,我想強調的是,雖然很多人會在這本書中品嘗到「苦酒」的滋味,但這並不是一杯「毒酒」。事實上,它是一部肯定生命價值的作品。寫這本書,讓我踏上了一段不平凡的旅程,走過漆黑的子夜,最終迎來黎明的第一縷陽光。旅程結束之時,我心中最深刻的感受,是對生命的敬畏和感激──這,也許就是一名作家在創作過程中可以得到的最大收穫。人人每刻都在逃避自我, 但他仍然還是沒有方法 擺脫他所想逃避的自我, 只好不情願地纏著自己, 恨透自己,因為他病了, 而且還不懂自己的病根。 ──盧克萊修(Lucretius),《物性論》
我是個反復的死念。 ──巴赫曼(Ingeborg Bachmann),《牆壁之後》
朋友!此刻,我就站在這道帷幕之前,馬上就要掀開,看看帷幕後面,是否更和平,更寧靜。這絕非瘋狂絕望之下的衝動:僅憑我度過的幾節歲月鎖鏈,我已深知歲月的鐐銬。我太累了,不想繼續。在此,我將立刻死去;最多,熬到天明。造物,你就收回我這塊料吧,重新揉成生命的麵團,做成一叢灌木,裁成一片雲彩,隨你所願,哪怕再造一個人也可以,只要不再做回我自己。幸虧有哲學,不會有人插科打諢,攪了我的念頭。夠了!我一無所念、毫無可懼。行,掀開帷幕吧! ──里希坦伯格(Georg Christoph Lichtenberg),《自殺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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