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 曉明--神經不聽話-暫離中
◎本文引自《迷走尋路》
假如說一個人的文學體驗是他理念的追尋,著重在那精神的層面,則迷走也是難免 的,有時;但平常日子裡我們這樣從容走著,卻不一定就覺得非逢到歧路無所適從不可。往往,就在恍惚,猶豫那一刻,無意間柳暗花明,眼前何嘗不是那想像裡期待中的驛亭?或者,如宋人浮舟遭遇到的平凡事也可以入詩:江北秋陰一半開,曉雲含雨卻低回,青山繚繞疑無路,忽見千帆隱映來。或者:「旅人有一個夢,也許有那麼一天,從基隆上船,穿越淡水河口,循著海峽西岸輕緩航行,左舷眺看,鯨豚般狹長的美麗臺灣,看濁水溪接壤海洋,遠方的雲深盡處,佇立萬年的玉山,而後航過府城安平港,想及鄭成功渡海登岸;最後抵達高雄港。」如此確定的水文,地理和歷史,使我們毫無失路迷航的可能,即使在有霧的夜的海上,彷彿不遠顯示著的就是一盞燈,兩盞燈,更多的燈,指定了不變的方向,我們祈求,釐定的港。這樣毫不畏懼而憧憬,出諸一個現代人轉燭體驗的心,從巨大的歷史挫折事件裡提煉出無比的果決,在我們超越的山水幅度裡找到不敗的大自然,投射於行旅的前程,如此執著,如此多情。林文義筆下執著,多情。他對一些關涉先民生息的傳統一再回顧,縱使破缺的冊頁往往提示傷感,殘餘的悲劇猶洗滌著我們奮起的魂靈。然而,當他轉述舊世代澎湖水域一場海戰的時候,無非為了保存那無所不在的惆悵吧,曾經從另外一個角度描寫敗走北臺灣滬尾的法軍統領孤拔如何退避方壺,終於恚憤而死。簡單的追記不但把遙遠的桶盤與馬公間一傳說的沉城染上神祕的色彩,更擴充了臺灣人的視野和一份悲憫,些許來自天方海外的歷史想像。我讀文義新編的文集,感覺他於列島裡外的人情風物著墨甚多,都觀察入微,角度不同尋常,孤拔之戰死僅其餘事,更有不少今人為之感慨嘆息的人與物,都以澎湖為背景一一顯影。這其中必有原因,但我們似乎不必追究,總之那就是他的執著和多情,為我們揭開一頁層次分明的海圖,點染了黃褐與淺藍色調的經緯,縱使昔日五洋來去的英雄人物已經不見了,時代的黑潮不減其洶湧,撩撥著所有念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