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詩的結構厚實與禪意,往往這樣的緊密度,同時代表了詩的耐讀性與精神價值,值得吟誦再三,也會因時間而越陳越香。
旅人的詩,就有這樣的況味。或許不是很多人都賞讀過他的作品,但舉凡賞讀過的,都必定會為詩中美的餘韻而深深吸引,甚至回甘回溫。除了在詩裡能「聽」出詩人的謙遜與溫煦外,一種飽滿而纖細的觀察與情意,在在敏感且準確的衝擊讀者滿腔的熱情與感動,的確篇篇佳作。
會選《熨貼我的惱波》一詩作為試說,我想,可能只能歸納在「緣份」,或許因為首句「已往,我是雨的前身」,就已經注定為這首詩牽牽念念,久久無法自己。更重要的意象,也是我在回應詩時所下的主軸,便在於:雨,也是存在思考的,在醫院裡,常運用到幾種常見人體電波,有腦波圖、心電圖與肌電圖。這裡讓我聯想到生動鮮明的實屬「腦波」,而本篇帶出雨的思考聯想,也就在於「腦波」,雨藉由「漣漪」而透露其思想模式給人們,而這種透露,也是需要用心去「傾聽」的,所以我獨鍾這篇《熨貼我的惱波》,雖然,旅人是指「惱」波,而惱字除有懊悔與惱恨的意味,也帶有一種憂鬱與著惱、困擾的感覺。
全詩共計三大段,採五、八、十行的樣式層遞,頗有「金字塔」的結構美。
若將《熨貼我的惱波》全篇分作三段作上、中、下為主軸,則第一段最為簡潔有力。其實,每個人本身的心境,原本都該是心若止水,波瀾不興的,或許是淚,或許只是單純指水蒸汽,所以上段如此描述:「已往,我是雨的前身」,而且「前定的水域/遼闊得令人緬懷」,這裡的「前定的水域」,便讓我想起心如止水這樣的畫面與情境。至於「偶然,我退化成現時的雨珠/束縛內在的晶瑩」要自心如止水發現「我」,所以形容為「退化」,退化成為現時的雨珠,而有時,想哭的情緒也未嘗不是一種退化?這得需要「束縛」才行。無論是在面對衝擊、刺激或是內在最原始的脆弱上,都得將約束作為信念,或稱為核心宗旨。
以上的試讀,都並非絕對全盤百分百的解答出來,這也就是詩意的「厚實」所造成的基本差異,在這樣的詩裡,其實這上段就已經像是完整的一篇小詩了。
第二段,也就是中段部份,一起頭勁道就十分飽足:「雨珠,註定要跌碎」,第一眼看到這一句,眼前出現的便是雨中的街道,滿是圈圈漣漪,一圈緊接著一圈,源源不絕,生生不息,但很可惜,看來卻像是破碎,且是「註定」著好似宿命一般。「從高空中的/松果上/跌成我不再趺坐的影姿」是很新穎的敘述手法,高空裡與雨有關的便是白雲,而旅人將其想像成松果,而且在我的想像裡,醫界在人體構造也有一個腺體-松果體名字同樣有「松果」二字,所以也不由自主想成存在一點人體奧妙,不過這應該與詩意無關就是。至於「還原成水域」,對於高空的雲朵來說,應該便只有指「降雨」能說明了,所以當雨打在柏油路路上,也常人疑惑雨到哪裡去了?在這裡,旅人答覆:「潛入都市柏油路的隙縫」了,感覺好像武俠小說寫的刺客那樣,著黑色夜行衣然後蒙著面罩,飛簷走壁後落在某某大官莊邸府院,嗯,想遠了,不過就在柏油路的隙縫裡嘛!但黑色夜行衣或許對了一半,因為下一句:「於黑暗中/想念你」,這句大概是全詩裡最好懂的,因為,每個人心裡總不由得多少有點想念的,無論對於人、事、時、地、物等。這個「你」,有二層意涵,一是對於成詩者而言,二是對於賞詩人而言,為什麼同時也有對成詩者而言呢?成詩者不是在上段首句便已稱「已往,我是雨的前身」了嗎?沒錯,只是詩裡,因為存在為文者最私密的心情,存在讓人過於貼近的真實感與存在價值,所以這個「你」可以是成詩者內心所有期待的,也是其想念的。在挑燈成詩當時,既提及想念,便像打開潘朵拉的禁忌寶盒一樣,一定存定對象,無論在虛在實。
總算進入末段,或許因為我賞詩的思考範圍太廣泛,在醫界精神學上有個名詞-「意念飛躍」,我常覺得自己有這種症狀的,或許實情便是,我很奇怪。所以現在才真正扯進「而光亮,是我的/唯一希望」,既然前段停在柏油路的隙縫,黑暗裡開啟想念,這段這樣下筆時,便賦予「承先」的步調,不是「成仙」。「佇候你/化成千焰日輪」,在雨或水域,甚至在此之前的想像,都處在「寒色系」的詩境裡,就在這一段,一開始就開了光亮,而在這一句,正式宣告溫暖,無論對於「佇候」,或對於「千焰」,我想都是指「日輪」,也就是太陽。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聽過「北風與太陽」的故事?我想到的畫面是讓路人脫去大衣外套的一幕,多靈動的佇候與溫暖呢!用光亮「超度我」,能將雨、水超度的,大概一點也不浪漫。我想像的是,雨、水全被日頭蒸烤,甚至乾涸了,正化成水蒸汽一般,裊裊輕煙,烘烘濕暖,卻也有讓人想要流淚的衝動,明明是很普通的天理循環的。經過這場「裊裊輕煙」的過程,果然超度到了「野地湖心」,還原為水域,而且視野不羈且遼闊。
接著進入到詩境高潮,也就是「起承轉合」裡的「合」。要如何說明前面一切的想像?究竟與詩人有怎樣的牽念?
「輕盈動盪你/一如擁有暖舟」想是經過一番超度,蘊藏了些許禪意與慨嘆,又或許有些悲憫,卻這些思索亂了原本「心如止水」的淡定,所以當光亮點燃,情緒便顯得失控,所以湖心既剛經過超度,原該已恢復往昔平靜,但卻反而「輕盈動盪」,還是一如「擁有暖舟」,代表根本還心緒難平,熱情猶在,感動或許還加乘上去?總之,真的是「在寒水上,卻猶在熨貼」,划前划後的弭平,煎熬,所以仍是「惱」波!(穎兒試讀)
◎抒懷之思
其實,我很喜歡讀來「厚實」的刊物,但得有充足的時間。「讀詩」,或許因為大多數的詩篇都不長,我不喜歡太長的詩篇,所以讀來收獲多且快,滿足也來得猛。每次讀旅人的詩,我都覺得好像經過一場心靈SPA,好像走了趟森林,從頭髮到足底都沐浴過芬多精,非常暢快淋漓,而旅人從不曾中斷寫詩,所以我想,跟著這樣益友的腳印,應該也不會使寫詩、讀詩中斷,周而復始,就很喜歡沒事到紅樓歸晚串門子,就算小坐小歇都好,只要靜靜看著紅樓的招牌,就真的會「歸晚」了,很難走出來的,因為心裡小小捨不得。
寫詩有伴真的是種幸福,尤其這個友伴還靈思不竭,重要的是,就算其幾日未更新,其接觸到的友伴也會贈詩或予閱後小感,久而久之,一切皆良性的交流下,默契也就越來越好,不用再擔心靈感枯竭這種小腳問題。所以,只是想說「友直、友諒、友多聞」果然便是一帖最佳的心靈活泉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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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小傳
旅人,台中縣大甲鎮人,現居台北市。國立台灣師範大學中國文學系畢業。現服務於公職。曾任師大噴泉詩社社長、吳濁流新詩獎評審、台北市中學生新詩創作比賽評審。曾獲全國優秀青年詩人獎(1971)。
著有:詩集《一日之旅》(1986);評論《中國新詩論史》(1991)。 網站:旅人《紅樓歸晚》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wayfarer12) -摘自台灣詩人群像《旅人詩集》
◎熨貼我的惱波 文/旅人
已往,我是雨的前身 前定的水域 遼闊得令人緬懷 偶然,我退化成現時的雨珠 束縛內在的晶瑩
雨珠,註定要跌碎 從高空中的 松果上 跌成我不再趺坐的影姿 還原為水域 潛入都市柏油路隙縫 於黑暗中 想念你
而光亮,是我的 唯一希望 佇候你 化成千焰日輪 超度我 超度我為野地湖心 輕盈動盪你 一如擁有暖舟 在寒水上,划前划後 熨貼,熨貼我的惱波
本詩選自旅人PC HOME新聞台-紅樓歸晚: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wayfarer12/3/1311789094/20090112103424/
◎贈詩附錄:
<執念著相的腦波> 文/樂穎
橫豎,的確是解不開 在春天之前 與茶花的連繫 水與水早已串在一起 或許花與花本也相生 我今生著相晶透 本尊不過米粒大的水滴
著眼太高 總希望有人了解我的端坐 淋溼、甚至浸濡都好 從細微冥想,搏得 遼闊外的水域 當那抹雲所處太過高聳
那栽種茶花的一方之地 正好對等我的想念、 對等你的星辰 如你所願超度我的墜跌 平貼我所划過的湖心 當葉尖盛皿了今生、一世
風聲自然攙扶了雨勢 解鈴柏油路弓成的箏弦 順尾聲滲漏漁火 永不結冰的大塊江流 漂遠了花箋的籤詞 偎緊你胸懷炙熱的心跳 低空,平行燎動我的腦波……
首次發表於旅人PC HOME新聞台-紅樓歸晚,為閱後即時回應贈文,特註說明。
本文於 2009/01/18 10:52 修改第 2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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