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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現代小說的終結
2007/10/13 22:02　瀏覽1,136｜回應0｜推薦0

我愛羅119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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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羽



綠樹濃蔭的加州州立大學校區，「無人不談後現代」．似乎正成為一種頗為流行的學術時尚，就好像在占老鐘樓旁悄然矗立起來的現代化建築，它展現出美國文比色彩紛呈的一面．但在今日美國，「後現代小說已經完結」──這不僅是筆者的切身體驗，也是英國學者、美國問題研究專家麥考姆‧布拉德伯利（Malcolm Bradbury）的精闢論斷。將美國小說中的「後現代」（Postmoderns）「後後現代」（Late Postmoderns）一律劃定在本世60年代到80年代之間，而從70年代之後，則被他稱為「後現代之後」（After the Post）。對此，筆者不禁拍案叫絕。試想，在「現代主義」之後已經來了一個「後現代」，接著，又來了一個「後後現代」，如果這樣馬不停蹄地一路「後」下去，這西方文壇將如何了得？的確，如果一味關注於「後現代」的風靡一時，而忽視了「後現代之後」的客觀現實，這難免會造成一種「後現代獨步天下」的「文化錯位」感。在理論上宣告「後現代」的壽終正寢，不僅有學理上的條分縷析。更有人性上的殊途同歸。因為，文學的鐘擺從未止息，永不停頓。如今，它不過重又擺回現實主義這一端。而這一文學潮向的逆轉，和湯姆‧沃爾夫（Tom Wolfe）的一番作為有關。我們不妨簡單回顧一下這段「文學公案」。1989年，沃爾夫因其描寫紐約生活的長篇小說《虛妄的篝火》而聲名大噪，同時、他在《哈潑》雜誌上又發表了一篇頗有爭議的宏文《昂首闊步多腳獸：新社會小說的文學宣言》。

在文中，他介紹了他是如何以一種撰寫新聞報導的方式來醞釀、選材、研究和創作其風靡一時的暢銷書。他尤其提及書中的一位新新聞記者是如何拒斥那些「旁門左道」「令人生厭」的現代形式小說。他建議，小說家統統靠邊站，把文學的使命交給新聞記者去完成。文章還對60年代以來的美國小說家窮追猛打，他指責說，正是那些試圖「確立某種超越現實主義之上的先鋒文學地位」的人們，否定了小說的真正事業。其後果是導致了一系列利己主義的實驗。他指出，荒誕派小說、魔幻現實主義小說、新寓言小說，乃至於超級市場上出售的廉價小說，它們只具有「佈滿污水溝的、落後的鄉村背景」。整個一代小說家都已誤入歧途。他們傾心於當代荒誕派，簡單化地考量當代偉大的現實主題，全力拓展奇形怪狀的拜占庭式的素材，卻忽視了美國都市社會多種族成員的複雜變化。而事實上，美國的現實不斷地優越於美國作家的天才。有幸的是，沃爾夫把新聞學暫時放下，匆匆趕來彌補這一文化大紙漏。沃爾夫認為，當代所需要的莫過於那種源自巴爾扎克、狄更斯（Charles Dickens）、威廉‧薩克萊（William Makepeace Thackeray, 1811-1864，薩克雷）和左拉等人的傳統的巨大的社會小說框架，一種反映現代美國都市生活及其風俗、道德流變．金錢作用及其演化過程的「文獻性小說」。他堅持認為，「虛構性小說的前景，將存在於一種建立在新聞報導基礎之上的，高度細節化的現實主義之中。這種現實主義比流行於世的形形色色的文學試驗更趨完善。」小說家的使命「不是放縱粗野的多腳獸，那通常稱作素材的我們周圍的生活，而是要為新聞記者之所為，那就是與之搏鬥、使其馴服而進入主題。」他用「正面攻擊」這一簡潔的慣用語來描繪自己與多腳獸的角鬥過程。在筆者看來，沃爾夫的長篇處女作，也是新新聞主義文學的奠基性作品《虛妄的篝火》，主要獲益於歐洲的社會小說傳統，同時更多的受惠於美國都市小說世系，這一傳統大可追溯到希歐多爾‧德萊瑟（Theodore Dreiser, 1871-1945，西奧多‧德萊塞）的《嘉莉妹妹》（Carrie）、《美國的悲劇》（American Tragedy, 1925），多斯‧帕索斯（John Dos Passos, 1896-1970）《曼哈頓中轉站》（Manhattan Transfer, 1925創作風格是新穎獨特的，它像是電影腳本，由眾多片段剪接拼貼而成，有點像所謂的後現代文本。小說沒有傳統意義上的故事情節和人物塑造，但是大致上能看得出有幾位人物的人生軌跡。）和另一位年代更早、雄心勃勃的作家湯姆‧沃爾夫的《時間與河流》。但是，《虛妄的篝火》既非嚴格的城市自然主義作品．也未提供多少表現技巧和現代實驗技術，不過偶爾在文體上竭盡繁華。作家承認，他力圖描寫當今紐約城，就像薩克萊《浮華世界》（Vanity
fair）描寫當初19世紀中葉的不列顛，他力圖創作一部反映大都市風格習俗、偽君子和虛榮心的小說。僅此而已。儘管在小說的標題中，在作品對大都市的重視及其超然的敍述語調等方面，薩克萊的影響可以反複提及，不過，最終和更多的影響到作品寫作的兩條常規卻源自當代美國新聞學：一、研究、記錄社會變化過程，實際參與並報導紐約市布朗克斯區罪惡的司法系統和政治家們如何具體運作的那種客觀民族化的探索方法；二、在捕捉並展現都市生活中趣味、時尚、風姿和潮流時，所採用的「時髦新聞」中的時興的主觀方法。沃爾夫在創作中充分運用了自己的諷刺天才和創作資源，他對於新紐約城四處蔓延的資本主義罪惡深惡而痛絕之：那種對金錢和時尚追求的狂熱，熱衷於對富人、名人日常起居作生動的追蹤記錄，種族、等級和性別的歧視，種族暴亂和兇殺，政治、經濟和法律的腐敗；這一切構成了80年代美國社會的重要特徵。當紐約變得越來越像某個第三世界國家的城市場所，它可截然分為兩個部分：以曼哈頓摩天大廈和公園街公寓等雅痞的世界為一方，以焚毀過半、吸毒嚴重的哈萊姆黑人區和罪惡叢生的布朗克斯區為另一方。在這個世界裡，世故和野蠻相互對照；乘坐地鐵就等於馳向災難。作者將其小說主人公Sherman MeCoy，一個雅痞債券商和「宇宙預言大師」突然拋入無法無天的第一座城市的「黑暗叢林」。由於小說家自身獨有的社會文化角色就處於時髦、財富和下殘者的世界之間，其小說自身便構成一場野蠻人性的散步。同時，該書的形式也是諷刺性文化的見證。因為作者自己便是外表時髦的現代人，他一方面對浮華世界、虛榮心深惡痛絕，一方面又不可避免地為許多他所痛惡的東西而奔走忙碌。總之，當「自由主義」一詞變得骯髒之時，《虛妄的篝火》不妨作為一部代表雷根時代持不同政見者和地位卑賤者的新保守主義小說而加以閱讀。沃爾夫不無諷刺地承認，當代的現實確實超越了小說家們的天才，他所探索的司法系統和黑社會相互關係上的荒誕性只得到了簡單的反映，而事實要比他書中描寫的更加嚴重。由此可見，60、70年代的美國小說家，可能的確曾高度關注於「文本實驗」和「小說家美學」，但是，他們當中也不乏關心美國當代歷史中的人性、探索美國現實者。沃爾夫以「正面攻擊」來形容其方式，而更多的作家則採取了「趨近與迴避」（湯瑪斯‧品飲語）的策略。經過60年代後期的「表達實驗」之後，西方作家或轉向非現實的形式，或轉向足以允許其接近改變權力和政治世界的內容和主題，轉向文化、科技的發展，轉向種族、性別與宗教關係的變化，轉向在已經開始尋找歷史意識新感受並對其生存狀態作意義深遠的敍述的諸多部落、民族的表達需求。這也是為什麼自70年代中期以來，在庫佛（Coover）、達克托羅（E. L. Doctorow，道科特諾）、米勒等為數眾多、具有國際聲譽的作家作品中出現現實主義大回流的原因所在。在此一點，沃爾夫的理論主張與創作實踐，不僅切中要害，而且舉足輕重，它足以影響到文學鐘擺的擺蕩朝向，儘管這一朝向已為眾多小說家所一致確定──這就是：後現代的終結和現實主義的回歸。平心而論，在小說的發展歷程中，現實主義確實具有強大的支撐力和充滿生機的歷史。在本世紀，現代主義和後現代主義曾經給現實主義以巨大的衝擊。但是，在小說的發展進程中，現實主義透過對其自身真實性哲學定性及核心問題的不斷質詢與反思，逐步走向今天的復興。善意地說，幾乎沒有一部自身作為現實主義對立面的作品，不是將現實主義作為一種要素而孕含之；同樣，幾乎所有自命為「反現實Y的重要文學運動，都最終歸結於現實主 的新形式。所以，在筆者看來．布教授的一句話雖稱不上驚天動地，至少也是斬釘截鐵。他說：事實上，現實主義從未真正死亡。我想，在「後現代之後」的今天，恐怕更是這樣。


【注】荒誕（absurd）一詞，由拉丁文的sardus（耳聾）演變而來，在哲學上指個人與其生存環境脫節。

本文於 2007/10/13 22:16 修改第 2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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